一

一家三口回到爸爸的家乡过春节。疫情汹汹，担心小城的防疫措施不力，爸爸妈妈决定提前飞回北京。临行前的深夜，桂宝躺在床上，听了一个又一个故事，翻来覆去没有睡意。爸爸妈妈都睡着了，突然被桂宝的哭声惊醒。

“桂宝，怎么了？”妈妈搂着桂宝哄劝，以为他做噩梦了。

“为什么要提前回北京？我还没有玩够，” 桂宝声泪俱下，“二姑～我想二姑～我想二姑跟我们一起回北京，可以吗？”

“桂宝，你听妈妈说，因为病毒太厉害了，一大家子待在一起不安全。还有，二姑是丹丹姐姐的妈妈，二姑去北京了，丹丹姐姐想妈妈了怎么办？”妈妈颇为动容。

“可是，妈妈，我真的很想二姑，我想二姑了怎么办？”桂宝放声痛哭。

爸爸也颇为动容，赶紧柔声安慰：“桂宝，你听爸爸说，想二姑了，坐两小时的飞机就回来了。还可以跟二姑视频。”

“可是，我想摸摸二姑，我在视频里摸不着二姑。”桂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暑假，我们邀请二姑来北京。我们回到北京，还有好多活动。”妈妈努力安慰。

桂宝立即收住了一点哭声，好奇地问：“什么活动？”像是突然来了精神。

“等疫情过去了，我们一起去看长城。”妈妈柔声哄劝。

“妈妈，我想和二姑一起去看。要是能和二姑一起去看，那该多好！”桂宝号啕，“妈妈，我一定要把二姑记在心里。”

妈妈搂着桂宝，哽咽了，柔声说：“桂宝，乖儿子，你有情有义，回到北京，妈妈不会再吼你了。”

桂宝拱进妈妈怀里声泪俱下：“妈妈，你可以吼我，我也爱你！”

妈妈说不出话了。爸爸也有了泪意。妈妈赶紧转移注意力，说：“桂宝，妈妈咬咬你！嘿嘿！”

桂宝大放悲声，哭着说：“妈妈～”

妈妈赶紧安慰：“那你咬咬妈妈吧！”

“不，我不咬妈妈。妈妈，你要好好的。妈妈，我爱二姑，我也爱你。”桂宝抹了抹眼泪，“妈妈，我想听故事。”

这个五岁半的小男孩总算止住了哭声，收听起“超级飞侠”的故事，在床上翻来覆去。

爸爸慨叹道：“多情自古伤离别！小桂宝，爸爸妈妈可以倾其所有爱你，却无法让你免受离别之苦。奈何？疫情愈加猖狂，那些感染病毒被隔离的父母，是何等熬煎？”

二

“桂宝，现在是特殊时期，飞机上得全程戴口罩，最好不上厕所，最好不吃不喝，以免感染病毒……”爸爸妈妈轮番叮嘱。

尽可能少接触人，一家人掐着点儿到了机场。登机前，桂宝抱着二姑哭得肝肠寸断。妈妈抹眼泪，爸爸也泪花花的。

爸爸伸手抱着桂宝，柔声说：“桂宝乖，飞机要起飞了。等疫情结束了，我们回来多待几天。”桂宝扑进爸爸坏里，压抑不住地呜咽。

夜航，机舱里几乎满员。落座后不多久，桂宝就睡着了，爸爸妈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子时抵达，偌大的大兴国际机场空空如也。桂宝小声说：“怎么没有人？病毒那么可怕吗？病毒在哪里？”

“嗯，因为病毒躲在暗处，所以才更加可怕。”妈妈说，“回到家，不能找小朋友玩，也不能外出，只能待在家里躲避。桂宝，你明白吗？”

桂宝点点头，眼里满是焦虑。

封闭在家，桂宝十多天没有出过门。时不时贴着玻璃窗，小声嘟囔：“好无聊。太坏了，病毒！”

北京又下大雪。地面温度高，雪站不住，看上去没有气象预报的那般大。

午饭时，桂宝狼吞虎咽，瞥了瞥窗外，突然问：“不是说要下暴雪吗？”

爸爸吃完饭，照例去阳台砸核桃吃零嘴，不禁大喊：“这雪下得呼呼的，谁说下得不大？”

“跟我喝汤一样吗？”桂宝接嘴。

“你这想象力，还真是不错。”妈妈惊讶地看着桂宝，满眼爱意，问：“桂宝，妈妈做的汤真的很好喝吗？”

“嗯，因为这里面有浓浓的爱的味道。”桂宝说。

“是谁的爱？”爸爸明知故问。

“是妈妈和爸爸的爱！”

爸爸以为桂宝会说“是妈妈的爱”，有无功受禄的感觉，还有些受宠若惊。

妈妈颇为欣慰，嘟囔：“看来，坚持读绘本，还是没有白读。”

“谁要吃核桃？赶紧报告下！”爸爸问。

“我不想吃！”桂宝回答。

“桂宝，你真该吃些核桃，补补脑子。”妈妈说。

“你们都不吃吗？难道只有我需要补补脑子？难道我们家里只有我笨？”爸爸大声问。

“爸爸，你喜欢吃你就吃吧。你喜欢吃核桃那是因为你喜欢吃，不是因为你笨。”桂宝说，“不过，妈妈，你有心事？”

妈妈笑眯眯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有心事？”

“因为你小声说‘我不吃’，就明显是有心事。如果你没有心事，你就会大声说‘我不想吃’，就像我一样。”桂宝说。

这小孩儿，还差4个月就满6岁。看来，还真是在不知不觉中悄悄长大了。

三

校园家属区出现了病例，家属区也封闭了。还好，可以网购。但不送货到门，必须去指定的地点自提。

妈妈是吃货，特别上心买吃的喝的。爸爸一向提倡简餐，还说把时间浪费在厨房里不划算。爸爸对妈妈说：“每天关在家里没什么消耗，除了桂宝，我们尽量少吃点儿。少买些东西，就少接触人，减少感染的几率。”

按约定，上午爸爸陪桂宝，教桂宝做10以内的加减法，爸爸一忍再忍，慈父“人设”还是崩塌了，忍不住嚷嚷。崩塌后，只得压着怒火赶紧自我修复，瞬间变身为温柔、优质的老爸。然后，讲故事，桂宝聆听倒是非常专注。8个月开始修炼的阅读童子功，看来还是有些效果。接下来，体育锻炼。陀螺转，做幼儿素质操，练习跳绳……总算熬到了11：30。爸爸喊肚子饿，直冒虚汗，疑似血糖偏低。

妈妈接到快递电话，要求爸爸立即下楼去取。爸爸懒劲儿犯了，说下午去。妈妈不悦，爸爸也不高兴。两个人的声音都提高了好几倍。

桂宝赶紧跑过来，望了望爸爸，又望了望妈妈，大声说：“你们两个好好说话，你们这是在吵架吗？”

这一次，爸爸妈妈破例同时没压住火气，互怼。

桂宝呆呆地站着，怯怯的，满眼惊恐，不敢说话。

爸爸看着桂宝，赶紧闭了嘴。妈妈也闭了嘴，赌气出门自己去取。

爸爸蹲在桂宝跟前，冲桂宝做了个鬼脸，笑着说：“桂宝，把你吓着了？你别怕，爸爸绝对不会再和妈妈吵架了。等会儿妈妈回来了，如果她还找我吵，我绝对什么也不说。我保证。”

桂宝点了点头，抹了抹依稀的眼泪。

父子俩相拥着，一口气读了3本绘本。

妈妈回来了，父子俩完全沉浸在故事里。

“爸爸，我饿了，我不读了，我看看妈妈去。”桂宝跑进了厨房，大声问。“妈妈，饭做好了呀？你会给爸爸吃吗？”

妈妈冷冷地说：“你去叫他吃饭吧！”

“妈妈，你不可以这样说话。你该跟爸爸说对不起。”桂宝大声说。

妈妈沉默了。

“桂宝，爸爸这就出来吃饭。”爸爸走出了书房。

“妈妈，你就原谅爸爸吧。”桂宝追着妈妈沉默的背影喊。

3个人坐在饭桌边，都不说话。

桂宝端着饭碗，没心思吃，眼角又有了泪水。

“桂宝，快吃吧！我们和好了，没事了。”爸爸说，伸手搂了搂妈妈的肩膀。

“你们没有和好。”桂宝抹了抹眼泪，“妈妈还没有好。”

“快吃吧！”妈妈勉强笑了笑。

“我不吃！我吃不下！”桂宝又抹了抹眼泪。

“我们真的和好了。”爸爸看着桂宝，尽力笑得很开心，又搂了搂妈妈的肩膀。

妈妈忍俊不禁。

“嗯，这下是和好了。”桂宝开始狼吞虎咽。

吃过了午饭，爸爸洗碗，桂宝和妈妈做手工。

“妈妈，你就把刚才的事忘记了吧。”桂宝说。

“桂宝，你这不是挑事吗？我们已经没事了啊。”爸爸假装呵斥。

临睡前，桂宝又问妈妈：“真的没事儿了吧？”

“快睡吧，我们没事儿了。”妈妈说。

爸爸和妈妈彼此不怎么理睬，桂宝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第二天上午，妈妈又接到快递的电话。

桂宝赶紧跑到爸爸跟前，说：“爸爸，你赶快戴上口罩下楼去取吧。不然，你们两个又要吵架。”

“好，我这就去。谁没事天天吵架啊！”爸爸笑呵呵地说。

北京一夜北风，刮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

桂宝吃过早餐，贴着窗玻璃，眼巴巴地望着外面，忧郁地问妈妈：“还在隔离吗？”

“嗯。武汉今天又播报新增了2000多确诊病例。”妈妈说。

“那只鸡妈妈的心脏还是红红的吗？必须努力才能扇动翅膀？”桂宝问。

“嗯！不过，感染的人数每天在减少呢。”妈妈说。

“很快就可以出去玩耍了？”桂宝问。

“是的，”妈妈说，“不过，可能还得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