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世纪美术

诗人画家徽商留下的有趣痕迹

——读《扬州八怪题画诗考释》 □王 犁

弹指阁 高翔 作

滋芜继《历代黄山题画诗考释》(上海三联书店2016年3月第一版)后,再次出版《扬州八怪题画诗考释(上)》(武汉大学出版社2020年5月第一版)。提起黄山题画诗,第一个概念就想到清初新安画派;提起扬州八怪,就想起造就扬州繁华锦绣的徽商。《历代黄山题画诗考释》作者是安徽歙县人,一前一后两本题画诗考释的出版,或明或暗都有一条与徽州有关的线索。

题画诗滥觞于唐代,清代学人沈德潜《说诗晬语》:“唐以前未见题画诗,开此体者,老杜也。其法全在不粘画上发论。如题画马画鹰,必说到真马真鹰,复从真马真鹰开出议论,后人可以为式。”南宋孙绍远所编第一部题画诗选集《声画集》,基本收录唐宋两代题画诗。虽然也有题画诗论者,把题画诗的历史上溯到六朝题扇题屏,姑且为广义之论吧。诗人借画抒怀写诗助兴和诗人作诗写在画面是两回事,直接参与画面创作的行为,大概是宋以后的事情了,仅存最接近苏轼原作的《枯木竹石图》虽有争议,南宋皇家画院造办的作品上常见杨妹子书宫体诗。而画家画完乘兴作诗题跋在画面的历史有作品留存,最好以实物来说事。说到扬州八怪题画诗,我常会想到扬州八怪诗歌创作在清诗中的地位,也想到清诗在中国文学史的地位。“元四家”大面积题画的习惯到“扬州八怪”更是恣肆蓬勃,汇流成文人画所倡导“画家本来是诗人”的传统。

大学刚毕业因为工作单位离浙江大学玉泉校区近,我在一次毕业季的食堂门口地摊上购得《清诗鉴赏》(朱则杰著,浙江大学出版社1991年8月第一版)和《清诗代表作家研究》(朱则杰著,齐鲁书社1995年10月第一版),那些工科生点读过的教材,让我偶然接触清诗,并涉读清代的诗论。正如陈寿耀在《清诗选》前言里评论:“清诗惩元明之失,兼学唐宋,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生活,其成就超过元明两代,足以继唐宋而成为我国古典诗歌发展史上的后劲。”在清诗各种选本中都会出现金农、郑燮两个名字,说明这两位扬州八怪画家的诗已入名家列,另外汪士慎的《巢林集》、高翔的《西塘集》、黄慎的《蛟湖诗抄》、罗聘的《香叶草堂诗存》,李鱓、李方膺、高凤翰、华喦、闵贞、边寿平皆能诗,金农、陈撰更是康乾间重要诗派浙派的参与者。

在《扬州八怪题画诗考释》里我们可以看到徽商、诗人、画家共同留下的有趣痕迹,不同于西方“文艺复兴”后兴起的文化赞助人,扬州八怪时代的徽商不仅是文化的赞助者,自身也是文化创造的参与者。乾隆年间徽州商人“扬州二马”:马曰琯、马曰璐,筑小玲珑山馆,藏书甚富,结交往来于扬州的诗人画家,全祖望、厉鹗、金农、郑燮、陈章等扬州八怪画家与浙派诗人都为“小玲珑山馆”常客。《扬州八怪题画诗考释》边寿民与时人多首唱和中就有马曰琯的和诗;马曰璐《浪淘沙秋日雨中题高西唐花卉卷》:“妙笔胜青藤,露冶风清,一花一叶一愁生。花有数般愁万倾,无限飘零。宿草已青青,旧梦无凭,芙蓉何处主仙城。细雨亦知人有恨,洒逦闲厅。”“扬州二马”与高翔更是交谊深厚,马曰琯寿西塘五十诗:“十五论交今五十,与君同调复同庚。琴书偃仰堪晨夕,风雨过从真兄弟。”马曰璐寿高翔五十诗:“君当弱冠余龆龀,转眼看君半百人。须鬓共惊成老大,衣冠不解逐时新。”高翔过世时,马曰璐《哭高西唐》:“同调同庚留我在,临风那得不潸然。”凄切如此可谓知音。在“扬州二马”与“扬州八怪”画家的唱酬中,我们可以看到徽商与文人间已超越一般文化消费心理的合拍,另外还有陈撰曾至徽商程梦星的“筱园”,又馆于江春“康山草堂”;黄慎《蛟湖诗抄》中“康山草堂”“李氏园”“美成草堂”的吟咏留恋。汪士慎的《巢林集》更是由马氏兄弟赞助付梓。题画诗在康乾这一特殊的历史时期,又在扬州这一个特殊的地点,在这个特殊的画家群落中得到不一般的呈现。

20多年前笔者参观浙江博物馆藏夏衍先生藏画捐赠展,夏衍先生藏画主打“扬州八怪”,读跋看画仿佛听到那个时代画家诗人间的笔谈,而他们的笔谈现在汇编为《扬州八怪题画诗考释》。作者的考释提醒我们那个时代画家们在唱和间的心思。扬州八怪题画诗有很多时人之间的唱酬,以诗为主,内容比较广泛,有自题,也有他人作题;有画家本人相邀,也有艺术赞助人相邀,给后人留下太多那个时代的信息。扬州八怪中画家间互跋留存量之大,成为美术史研究的重要个案。

已出版的《扬州八怪题画诗考释》上卷有边寿民、陈撰、高凤翰、高翔、华喦、李葂、杨法,所谓瘦硬幽峭的金农和“一枝一叶总关情”的郑燮都在下卷,值得期待。

2020-09-14 ——读《扬州八怪题画诗考释》 □王 犁 1 1 文艺报 content56340.html 1 诗人画家徽商留下的有趣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