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在《黄河大合唱》旋律中成长起来的我,一直对孕育华夏文明的中华母亲河有着发自内心的景仰。多少年来辗转反侧于案旁,面对“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想亲近之却又无从下笔。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到黄河不死心。虽然“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但为母亲河妆容的思绪一直徘徊在心底。
2017年夏,在一次民盟的活动中,作家张平和我聊画时说,黄河壶口有一个古老的但在上世纪80年代消失的旱地行船行业,就是上游的货船行至壶口,若想下行,就得将货物卸下,把空船拉上岸,然后拉至壶口的下游再装上货,才能继续前行。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听了这番点拨的话语,我的内心陡然升起创作的欲望,于是有了山西考察之行。
在民盟山西省委的帮助下,我到了吉县,采访了当年旱地行船的纤夫和喊号子的艄公,后又到壶口领略了气势磅礴的瀑布,并至往日行船的河滩感受旱地行船的气息。从收集到的文字和图片资料看,旱地行船源远流长,以至旧时这里还有非常热闹的集市。清朝后期,年下船量达四五千只,日流量在40至50只之多,拉一小船需要80多人,拉一大船需要150余人。民国期间在此设机构管理,保证货船上下的正常秩序,即使到上世纪80年代还有枣船下运。
行船在壶口上下,纤夫用力,旱地拉船。两岸分别是山西和陕西。“铁肩担道义”,波澜壮阔的黄河历史和坚强的肩膀紧紧联系在一起。
回来后,我一直在思考如何创作这幅作品。我作了许多草图,希望从朦胧的草稿中寻找到创作的感觉。我画了一部分造型和线描人物,又翻阅了许多黄河纤夫的图片。现实的动态总是有些夹生,即使是写生造型也难达到内心的祈盼。一番比较之后,我觉得要发挥国画的意象特长,重点展示万众一心、砥砺前行的气概。
画面创作首先是“向前进”的节奏感,我用人物的大小形成视觉的远近,这是传统绘画对空间的认识。李白的诗意一直在脑中回旋,潜意识地将人置于水岸的交叉点上,天水一色,黄河之水上接天、下连人,天地人融为一体。纤夫的脚踩着河床,节奏统一,它是同心协力拉船的标志,每一个个体的运动连结在一起,形成整体向前的强大力量。号声响齐心协力力量强,黄河涌浪向前方,画面气象追求李白诗意。《将进酒》充满着浪漫色彩和豪迈,故而用长线表现波浪,水面开阔而飘洒,更符合诗的意象,人物凝重水放浪,两者轻重相对,一张一弛,相映生辉。
其次,纤夫脚步下的泥土虽然坚实,但仅仅画泥土似乎简单了些,这幅画不是写实作品,不是历史印象的记录,它应具有浪漫的现实主义色彩。所谓现实是指旱地行船这件事本身,它是一个古老的行业,创作这幅作品是借行船之事凸显人的精神气质和黄河的胸襟,两者结合在一起则义薄云天、勇往直前。于是我想起了山西和陕西两省博物馆的彩陶、青铜器、瓦当。仰韶文化的彩陶是黄河文化的远古经典,其强力节奏的线条感充满着张力,彩陶的敦厚具有朴实的力量感。商周的青铜器是我国青铜铸造的巅峰,凝重而肃穆,工艺的精美充满智慧,也是黄河文化的一个象征。秦汉瓦当大气简约,更具一番大象无形的浩然正气。黄河两岸的历史文化无不彰显着华夏文明的精神所在,它们来自于泥土,泥土中蕴藏着历史,在纤夫的脚下添加更有意义。船又该如何画,整船太实、太重,画半只,船只是一个象征,它必须有重量感,因为要拉它,但也要有节奏和运动感,要符合整体的动感,于是用波浪来冲涌它,使它既沉稳而又有节奏。况且船要上岸总是和水相连,巨浪冲船也在情理之中,还多一份艺术的浪漫。
如何选择造型令我反复思考。黄河蕴含着深厚的民族文化,中华文明史满载着勤劳和智慧。于是我决定老中青结合:青年人具有活力又洋溢着聪慧,是我们民族的希望;中年人体魄硕壮又意志坚强,是大业的中流砥柱;年长者饱经风霜却又睿智满满,是历史的承载。旱地行舟,齐心协力,号声响起,众志成城,充满着劳动的欢快和热情,是人与自然最美好的赞歌。人物勾线以书法行笔,赋彩以赭色为主,追求色彩透明而干净,画是用11张六尺整纸相连,长10.6米,高1.8米。
题款作五言古风《壶口旱地行船图》:黄河万古流,壶口百丈崖。船运止崖侧,旱行下龙滩。号声连天响,巨缆铁肩担。纤夫齐努力,移舟孟门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