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桥本名罗小梅,这个位于安徽宣城的四面环水的小乡镇,是滋养她童年的故乡。一个写作者,把故乡的名字作为自己的笔名,可以想见她对生于斯、长于斯的小乡镇所倾注的情感,由此故乡也成为了她创作的富矿。
在近年原创儿童文学一路繁花的景象中,越来越多的作家把视线投向乡村童年生活,留守少年、乡村变革等等,都成为作家关注和表现的主题,其中不乏可圈可点之作。朱桥的两部长篇小说《老桦树上小木屋》《深山有远亲》,背景为20世纪八九十年代,前者写的是少年全宝从为保卫心爱的老桦树想方设法挣钱到舍树抗洪过程中经历的磨炼;后者则反映了年轻乡村女教师与孩子们的真挚情感以及共同成长。
作者把视角对准乡村普通孩子的心灵世界。《老桦树上小木屋》中的全宝“个子一般,成绩一般,本事一般,打架一般”,有着孩子的各种小缺点。全宝一心保护老屋门口的老桦树,并非有多么崇高的理想,只是出于一个平凡孩子的真切愿望。在一个缺少玩具、家里连猫狗也没有的乡村孩子眼里,门前的老桦树简直就是十全十美的神树。老桦树是他无声的伙伴,收藏了他童年所有的秘密:咬了他手指的天牛的大牙、小弟的第一颗乳牙,还有不舍得吃的糖果。老桦树寄托着他童年所有的快乐,在老桦树上乘凉、说话、写作业。更重要的是,老桦树能为平凡的他赢来羡慕的目光,因为爸爸在树上搭了个小木屋。能上小木屋玩玩已够让男孩们眼馋了,如果给小木屋再搭个顶棚,夜里能在树上睡觉,还不把男孩们镇住?全宝瞬间觉得自己高大起来,“有坐拥江山的感觉”。
几乎每个孩子的童年都会渴望拥有某种具有神奇力量的宝物,在物质贫瘠而与自然亲密无间的乡村,一棵老树上的小木屋驰骋着孩子无边的想象,极大地满足了童年隐秘的快乐。这个故事完全源自于一个男孩子的心性,也就自然而然地推动着情节发展。当全宝的梦想和全家最重要的造新房子发生了冲突,父母盘算着把老桦树砍了做新房子的阁楼,他便执拗地打定主意,自己挣300元钱,拯救老桦树。他们姐弟钓黄鳝、抓鱼、挖草药、卖梨、割稻子……千辛万苦也乐在其中。随着攒钱过程的一波三折,一幅幅生动的乡村生活画卷徐徐展开,洋溢着淳朴的乡土人情。全宝也一次次得到历练,他用癞蛤蟆教训贪玩的伙伴,救下了打架的牯牛,并渐渐懂得了人性的宽厚,乡情的淳朴,农活的辛劳,继而萌发了要像爸爸、爷爷那样做大事的愿望。一个乡村男孩的心路历程,交织着富有质感的鲜活细节,犹如层层叠叠的瀑布,把情节推向小说的高潮:全宝目睹大人们打桩救圩,毅然做出舍弃亲爱的老桦树的决定。新与旧的冲突,得与失的权衡,小家与大家的抉择,人类与自然的相处,人生的哲理巧妙地蛰伏在情节之中。
有意思的是,与《老桦树上小木屋》几乎同时推出的《深山有远亲》,两者犹如一个双面故事,共同勾勒出一幅原生态的乡村童年生活画卷。两部小说的人物和情节看似没有什么关联,内在却有着相似的意象和相连的脉络。《深山有远亲》同样从儿童的心性出发,开篇便是林冬冬无意中抓了只黄鼠狼,担心自己得罪了传说中的仙姑老太,倒霉事接二连三地发生。两部小说叙述中都穿插了许多民间传说,既体现了孩子对幻想世界的普遍好奇,也构成了乡村童年特有的写照。《深山有远亲》中也有一棵神树,在学校后面的红豆杉林中,已经上千年了,是乡亲们祭拜的对象,也是林冬冬倾诉心里话之处。在这两部作品中,富有灵性的树成为了一种象征,寄托了孩子们的梦想,也寓意着扎根大地汲取养料并不断成长的童年。
这两部作品并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结构也没有过多讲究,描写的都是江南农村的日常生活、风物人事,读来却鲜活生动且意蕴深长,闪现着未经雕琢的质朴清新之美。这自然源自于朱桥丰厚的乡村生活积累,也与作者的写作姿态有关:“想通过我的笔写出那里各种有趣的事情,好玩的人,写亲情友情,写乡里情”。朱桥的文字清浅且富有画面感,频频出现的象声词总是恰到好处,与儿童阅读特点颇为契合。朴实无华又鲜活灵动的语言在作品中比比皆是。作者娓娓道来,好像面对瞪大好奇双眼的孩子们在讲故事,把小读者带入小说描述的情境之中。
对校园生活的谙熟和对儿童心理的精准把握,往往给教师创作儿童文学带来天然的优势,但文学性和教育性如何水乳交融,对于教师作者也是一种挑战。或许《深山有远亲》在情节中尚留有些许概念化的痕迹,但在由亲身经历以及真实地名等所营造的小说情境中,可以感觉到朱桥写作时内心的妥帖和施展的从容,而如何在写实与虚构之间更自如地游走,尚有待作者在未来的创作中进一步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