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一人在街头散步时,蓦地听到一首熟悉的曲子,悠扬,哀怨中带着丝丝缕缕的苍凉……
记忆中,我所触摸的第一件乐器就是二胡。7岁那年,父亲将一支精致小巧的奚琴轻放于我手上,从最简单的二胡指法入门到弓法、开弦、持琴、持弓、按弦、音准,手把手直至教会《二泉映月》。他常对我说:“弓子功夫要学好,如同房子打地基。端平握腕要灵活,摆在琴筒拨住弦,换弦无痕是关键……”
每至夏夜纳凉之时,父亲尤喜在小院的葡萄架下,摆上一把可以半躺的老式凉竹椅。着上柔软的丝绸中式家居服。汉白玉的小石几上用冰水凉上几片西瓜,燃上一支熏香,便端直身板架起二胡,悠悠然开始“吱吱嘎嘎”拉起来……
幽幽的琴声在清静的夏夜里总会飘得很远。时而如高山流水,时而如叹息,如泣如诉,欲断又连,时而三弦一声紧似一声,低沉中蕴藏着优雅。附近的居民常会跑来我家院子围成一圈听父亲拉二胡,他们是父亲忠实而虔诚的拥趸。
微风时袭,月上中天,皎洁温润,连蛙叫蝉鸣似乎都听不见了。
憨厚朴实的人们或坐着矮凳,或蹲在地上,静静地听着,不敢发出一丁点嘈杂声。若是带着孩子的,有调皮喧哗的,大人就赶紧拿手捂住小孩的嘴,或是一脸愧疚地将孩子拉回家去。
这时母亲往往会从屋里抱出更大的西瓜,切开招呼大家一起吃。
触习二胡的第8个年头,我已至及笄之年。生日当天,父亲拿出一把崭新的二胡交到我手上,六角圆筒,琴杆是暗红紫檀木做的,映射出油汪汪的清光,轻弹几下,金灰色华丽花纹的琴膜,坚实而又弹性十足。
望着琴筒口前的膜片,我突然下意识地问父亲:“阿爹,这琴膜是什么做的呀?”父亲温柔地摸着我的头,眉眼淬着温和而明亮的光芒:“蟒皮,只有好的蟒皮才能做出这等完美的琴膜,大蟒皮尤佳,这把一两百元!现在价格越来越贵,不好找了。”
而今,父亲已逝十余年,我常常站在父亲的书房里,一遍遍翻阅着父亲生前留下的书籍、笔记、字画,愣愣地呆上半天,心里空落落的。我只有在一张张老照片里、在无数次泪水打湿枕头的梦里、在悠扬如泣的二胡琴声里,寻找父亲的踪影,时常感觉父亲一直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