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代生态文学创作领域里,动物小说是毋庸置疑的重要题材。在儿童文学领域,动物小说也始终是重要的、广受儿童读者欢迎的文类。我被袁博的《内伶仃岛上的猕猴》简介中的一段话所打动:这是一位“在野生动物养殖基地度过童年的动物小说作家,是一部在内伶仃岛福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实地考察多次,积累大量写作素材创作的自然生态动物小说”。这样的生活履历,正如沈石溪的评价,形成了“他自己的优势”,袁博丰富的学科学习履历也使他的动物小说更加追求知识的准确,诚如李学斌的评价,“以严谨丰富的知识性和体察、描摹动物习性及其生命特征的准确性见长”。
值得一提的是,袁博这位“90后”青年作家,已经在动物小说领域有了十余年创作履历。对于这个题材,他有着自己的思考与定位。《内伶仃岛上的猕猴》的创作表达,用作者自序中的一句话可以破译:“我不仅仅书写猕猴在大自然中的生存状况,更多关注的是猕猴在自然之中的生活。生存条件是客观的,而生活是主观的。”这里出现了“生存”与“生活”、“客观”与“主观”两对关键词。透过作品的完成态,我想再向前推进一步:作品所力图点亮的,是站在平等与尊重立场上的、纯粹的动物视角的生命呈现。“生存”是生命的基本保障,“生活”则有了更多的、生命主体的愿祉。袁博努力勾勒了动物求取生存之外的、丰富的主观精神世界。作品的主角是一只叫黑儿的猕猴,内伶仃岛是猕猴的家园。黑儿由无家可归的散猴历尽波折成为猴王。若干年后,老猴王黑儿俯视这片写满记忆的王国,回溯了猴群从濒临生存危机到逐渐繁衍壮大,尤其回望了一只小雄猴一步步成长为猴王的曲折生命历程。在这“生”的历程中,遍布族群之争。力量较量是生存之争,作家更着意呈现的是生存之外的、猕猴生命群体中的情感与道义。作品对于“生”的关注点,更多的不在于能否维持生命,而是能否活得好,活得自在,活得有尊严。小猴黑儿迎接新的一天的信念是“让自己活下去,如果有可能的话,追求生活得更好一些”。
在《内伶仃岛上的猕猴》中的自然世界里,作家遵循自然丛林法则讲述故事,努力遵从动物习性塑造形象,并尽力规避人类意愿的杜撰。作品中虽然也曾出现过人类,但都仅仅是以背景性的存在做生态变化的关联描写。借助作家丰富的野生动植物知识与实地观察经验,作品中动物的形态举止、情节设置均做到了紧贴着动物习性,相关的动植物知识扎实严谨,有些部分还辅助了科普知识细节,作品整体具有科普读物的文字气氛。作品勾勒了猕猴外部的天敌,猕猴不同族群间的争斗,猕猴内部的等级命运,构成了一个生动的岛内动物生态圈。动物间的激烈打斗场面有如身临其境的逼真,像纪录片《动物世界》中的一组组特写镜头。作品虽然无法绕开是一个由人类杜撰的动物故事,但是内在的生物规则有着较高的可信度。
当然,作为一部动物小说,作品的呈现面貌仍然是文学的。无论是猕猴黑儿和大壮这样的年少者,还是包括前仆后继的猴王们在内的母亲辈,在恶劣环境中的顽强生存,努力抗争与积极争取,都写得颇为生动。猕猴的内心世界、族群之间的恩怨争斗,都是出于作家的想象。但文学之义始终不仅仅是一种复现,更是一种传达。《内伶仃岛上的猕猴》这部动物小说的书写,必然包含着对人类中心主义的批判,对人类欲望的揭示,以及对人类与自然万物和谐共处的旨归,但其重心显然更在于呈现动物生命与人类生命的相似性,一样具有天赋的灵性、群体的道义,一样追求尊严与自我实现,都是内心丰富的生命个体。这样一种动物形象的塑造、动物生存境遇与生活状态的描述,以及强烈的生存意愿之外的美好而有尊严的生活追求,均构成了对人类生命、对人类对待其他生命的态度的一种具有积极的镜像。万物生态中,虽然无法存在绝对意义的平等尊重,但首先应该存有主观意愿上的尊重。作品启发阅读者重新回到万物生灵共享大地阳光雨露的自然界,反观心灵有无畸形,情感触觉有无退化,生命意念有无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