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新作品

救鸽记

□徐粤春

周六上午,太太说出去买菜。没一会儿就回家了。什么也没买,菜篮里多了一只鸟。

太太说,在小区停车场捡的,旁边一只黑猫虎视眈眈,鸟挣扎翻滚,眼看命丧猫嘴,于是出手相救。

鸟通体白,羽毛挂污,左眼蒙厚痂,应是瞎了,脖子拼命往后仰,脑壳与尾巴已连接,颈部腹部都敞开,身体倒伏,两只红爪蜷缩,没有声响,也不见动静,只有右眼睁着,间或一转,似声明还活着。

这是一只垂死之鸟。

太太说话时神色凝重,我知道她的心思。闺女停下功课,我放下手上书,打电话,查网络,四处询问,忙了起来。我们家紧急救援启动了。

打通野生动物救助站电话,工作人员说,嘴上部有隆起,那是鸽豆,浑身羽毛雪白,在野生禽类罕见,应是一只普通的鸽子,不在他们的救助范围。

也不知鸽子算不算宠物,看看宠物医院管不管。小区底商里的宠物医院已开门,上门一问,管是管,但他们没有禽类的医生,爱莫能助。

尽管他们没有收留这只病鸽,但提示了方向。

终于查到西局那边有一家可看禽类的宠物医院,电话那头说,店主养鸽子、爱鸽子,你们放心来吧。仿佛黑暗隧道里见到光,病鸽有救了。

立马出发,病鸽放置在原粽子包装铁盒里,上面蒙块旧布,我们仨驱车前往西局。

在宠物医院特制操作台上检查、清理,鸽子半个脑袋剃秃,露出直径两毫米左右的小洞,血肉模糊,很是可怜。医生说,这是一只幼鸽,除了脑袋有伤、身体比较虚弱外,没有其他毛病,应该可以救活。我问一只眼睛能飞吗,医生说没问题。宠物医生是名年轻女孩,处置鸽子时,时不时连线她的父亲,接受那位养鸽爱鸽人的指点。

拿药、交费时,我没问太太花多少钱,防止她抢白我一句——怎么,你舍不得。看墙上价目表,每一项医院动作都标准化为收费项目,最少的20元,多的几百元,合计起来一定是可观的。

回到家,一直到晚上,鸽子的脖子依然后仰,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不吃不喝,气息奄奄。这病医生没看错吧,不像能好的样子,我心里直打鼓。

遵医嘱上药,红霉素抹上。还有水不能缺。我双手环握鸽身,太太一手掰开嘴喙,一手伸进注射器,缓慢推入,一滴,再一滴,水润到嗓子,鸽舌才些微有吞咽动作。

我们仨开会,讨论鸽子的过去和未来。

鸽子为何在停车场?被遗弃?不小心丢失?脑袋的洞是被人拿弹弓打的?被别的鸟啄的?还是得了一种疫病?没有答案。

我对太太说,它那惨状,也许救不活,要准备它的后事。可以在小区外公园里挑个位置,是埋了呢,还是“天葬”,我没有想好。

她没理我。

第二天,太太早早就起来看鸽子,惊喜道,它站起来了,我赶忙过去,的确,鸽子不仅站了起来,而且脑袋不再往后仰,恢复了正常的站立形态。

病鸽有康复迹象,生命隧道的光逐渐变亮。我们心情格外愉悦,这一天家里欢声笑语。

我跟太太、闺女说你们给鸽子取个名字吧。她们一商量,希望鸽子活下去,活得长久,就叫小久儿吧。

然而,这一天小久儿除了站立,还是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乍一看标本似的。如果从坏眼睛那一面侧看,有八大山人所画的“白眼”鸟神韵。

照例还用注射器喂水、喂食。网购的鸽粮还没到,从家里找出小米、绿豆、糙米,再加一丁点白菜叶碎。

还给它洗澡。据说鸽子爱洗澡,你给它端盆清水,它自己就会又啄又捋地洗起来。但小久儿照旧一动不动,任太太摆布。羽毛的黑污怎么也洗不掉,也许是自带的杂色。

第三天已是周一,我早早上班,没有留意小久儿。正工作时,太太发来微信,“小久儿今天自己从箱子里飞(跳)出来两次,而且一挨近它噌噌噌跑得可快了”,我抽空致电了解详情,得知小久儿自己吃食了。病鸽康复明显加快,生命隧道快到出口了。

下班回家,太太说,鸽子是群居动物,一只鸽子恐怕养不长。待小久儿能飞的时候,把它送回鸽群吧。也许是公园,也许是广场,或者找一家养鸽户。救援要善始善终。我同意。

看来,救援行动即将迎来结局,生活小插曲也到了尾声。

我希望故事有一个童话般的结尾——未来某一天,去公园(广场、鸽舍)看望小久儿时,它能够认出我们,迅速从鸽群中飞出,落在我们的臂膀上,用那只仅有且能用的独眼打量我们,“咕咕”地说话。

2021-08-16 □徐粤春 1 1 文艺报 content61191.html 1 救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