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东北“文艺复兴”和对“文学东北”意义指涉的观照,作为“铁西三剑客”一员的班宇近年来备受关注。但班宇试图突破这一鲜明的标签带来的局限性,这一转变其实在《逍遥游》的个别篇目中已有征兆,《缓步》(2021)则是这一理念更直接的实践。
《缓步》跳出了班宇原有的叙事逻辑,不再着力描绘父子之间的纠缠与和解,也不再将“父亲”的历史意义作为重要的抒情装置,而是将目光投向更为纯粹的日常生活空间,“父亲”依旧在场,却在经济或精神方面难以指望。一系列女性角色成为被描绘的主体对象。
围绕“我”,勾勒出女儿木木、妹妹李可、母亲、妻子小林以及女性邻居的生活样态。无论是自愿的抑或是被迫的,破碎感和无力感弥漫着每个人的人生。小说潜在地指出了一种危机:人的身份倾向于平庸,精神走向困惑,于是无法回到真正的本相。在这一意义上,作为联结点的木木,尽管已经成为社会意义上的某一个角色,但至纯至真的心性足以折射一切本相,在打破被固化的角色意义同时,也因此成为了“我”寻找光芒的管钥。
如果说对角色的认知与选择是班宇新的探索体现,那么借“水”意象实现的诗意表达是其不变的精神内核。班宇的叙事语言是理性的,节奏是灵动的,二者之间的张力构成了小说的诗意。相比之前的创作,《缓步》则更像是在起伏之间的一次顿悟与重生。班宇以叙事之网捕捉每个水下时刻,寻求一种过往经验的变形,将记忆深处的瞬间打磨至光滑,在这一过程中完成一次次的自我实现和精神突围。而走入水中的结局既是班宇拓展的异质叙事空间,也是对于日常生活荒诞性的深度挖掘,从而将叙事的意义架构唯一性瓦解,展现出逻辑的多义性与多元性,也让小说的诗意得以可能。
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试图阐述哲学的根本性问题——是什么造就了我们现存的自己?其中探讨的一个重要理论即“人是被抛入世界的”。《缓步》中班宇的思考可以说是海德格尔存在论恰如其分的注脚。班宇说:“我越来越能明确地感受得到,自己似乎需要一个‘缓步台’——一个长长的平台来重新梳理、并且重新认知小说文学和写作之间对我来说到底哪一种抵达方式(行动方式)是更为确切,更为有效的。”在抵达之前,似乎每个人都需要一个“缓步台”。而当等待成为意义的解构与建构中的价值诉求,成为别无他法中的唯一办法,这将是穿过凝滞时间的最好解药。
《缓步》创作于2020年底,在疫情暴发的语境中,人类整体生活遭受着严重的影响甚至在审美与道德方面出现巨大的断裂,个体也无时无刻不在慌乱与焦虑中承受着变化,进而不可回避地展开关于生命的重新认识。于每个在场者而言,小说的现实意义可能在于,在生活的岛上,总有需要候场的时刻,缓步而行也不失为一种修行。
(本文获研究生组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