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书香中国

直击与剖析人心,书写波澜壮阔的时代史

——评周梅森《人民的财产》 □刘 艳

继2017年出版的《人民的名义》热销200万册、小说改编的同名电视剧引起全国轰动之后,2021年3月,作家出版社再次推出周梅森又一部现实主义长篇小说力作《人民的财产》。2021年秋,《人民的财产》改编成的电视连续剧《突围》,因剧情紧贴社会现实、叩击人性人心而备受观众瞩目,曾长期占据各省卫视黄金档收视率第一,在网络热议和网络热搜方面的表现也极其突出,微博话题阅读量曾升至数亿。遵循周梅森“忠实于人性的真实、忠实于社会现象的真实”“用80天的故事浓缩社会众生相”的小说,其实具备热播影视剧所无法比拟的文学性和艺术性。

《人民的财产》贴近现实生活,正视国企改革当中的问题与矛盾,在人性、人心、人情的剧烈撞击之中,探究在利益权衡与时代巨变当中如何守住初心。时代和社会生活召唤新的宏大叙事和现实主义题材作品,《人民的财产》是反映时代和历史的宏大叙事与现实主义长篇力作。国企改革各个领导层的博弈,险象环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展现出一幅栩栩如生的现实生活图景与时代画卷。在周梅森所展开的文学版图里,有着让读者宛如置身其中的社会背景,故事所集中与凝聚的矛盾,自带激烈的戏剧化冲突事件与情境,国企、中小民营企业以及当代百姓生活的各个侧面,小说皆有涉及,国家在经济发展和转型中的社会脉络清晰可见。《人民的财产》堪称作家周梅森所描摹出的一幅表现社会生活与时代变革的“清明上河图”。

《人民的名义》在情节安排上,更偏案件推动型小说。《人民的财产》与其不同,反腐虽是重要的情节主线,但案件为辅,不再倚赖案件来推动小说情节。在描摹官场生态方面,《人民的财产》与前者一样,刻画官场细致入微甚至是更加穷形尽相。后者比前者的故事场景更加宽广博大,比前者涉及的社会层面和人物也更多,广泛涉及当代政治、经济、生活的方方面面。虽则几乎可以与现实、生活、时代与社会的方方面面加以对读与对照,但却绝不是纪实类文学,不仅是虚构小说,而且堪谓是一部透视中国社会、展现中国式的“政治经济学”的文学教科书。

《人民的财产》讲述的是国企改革的当代故事。周梅森巧妙地预设了小说故事的“前史”。20世纪30年代,国民党腐败统治下,共产党人朱昌平营救革命干部失败,用卖祖屋的5根金条创立了上海福记,也就是在今天已经覆盖能源电力、金融地产、商业企业的跨国集团公司中福集团的前身。而在当代中国故事序列里,小说以中福公司纪委书记田园纵身跳下18楼殒命拉开序幕。时逢中福集团80年庆典前夕,师兄妹三人当中的二师兄齐本安临危受命,被身在北京的大师兄林满江董事长任命为中州中福公司的董事长和党委书记,身兼双职,与小师妹石红杏搭档。在当地复杂的官场和让人看不透琢磨不透的政治生态中,齐本安所作任前审计工作,竟意外揭开了中福高层贪腐的幕布。

国企大案、要案曾导致国有资产流失,是亟须文学来表现和书写的题材。但是如何在真实性上直逼纪实类作品而又在艺术上葆有虚构故事、虚构文学的特质?如何将国有资产流失或者曾经险些流失的问题,以文学的形式表现和书写出来?周梅森的《人民的财产》或许给出了最好的答案和文学样本。小说内容涉及国企改革及资产重组、国企贪腐查处及官场斗争、中小民营企业经济运行、城市棚户区改造、银行保险企业贷款融资、民间借贷与讨债公司、媒体社会功能流变等社会生活各个层面。作家周梅森早年在煤矿工作、生活的人生阅历,矿难所造成的孤儿和组织安排领养孤儿的真实故事,直接为小说仨师兄妹林满江、齐本安、石红杏提供了人物原型和故事素材。三人被共同的师傅劳模程端阳抚养成人,却在新的时代大潮、企业发展与官场沉浮中,展开了一场生死爱恋和你死我活的官场斗争,也是正义与邪恶之争。

《人民的财产》加进了朱昌平回忆录里所记载的中福集团的“前史”,让这个极具当代性的故事具有了历史纵深感。与同时代作家多受马尔克斯影响、偏向于魔幻现实主义表现或者表征现实的艺术方式不同,周梅森自言自己受到秘鲁略萨的艺术影响较大。他会把略萨的作品拆散了来分析其叙事结构。受其影响,加上长期写作经验的累积,周梅森在《人民的财产》里采用了复式结构,多头线索并进。有别于传统的“树状”中心主义的小说叙事结构,即一个主要人物作为叙事骨干,构成文本结构中心,其他人物只能作为帮手或对手处于陪衬和反衬的位置,《人民的财产》采用的结构极其繁复,既有主线又有无数条复线,有点类似德勒兹所谓的“块茎状”结构。结构呈块茎状、多元并呈,是一种多元中心主义的叙事结构。这是现实主义长篇小说作品在叙事结构上的重大创新,显现出现实主义题材与宏大叙事在表现新的时代与社会生活上所具有的可能性和新的生长点。

齐本安是主要人物,临危受命刚到京州中福上任,就遇上了大事如矿井工人被困、未拆迁改造的棚户区爆炸等,不仅炸出了五亿资金离奇失踪的悬案,更牵连出了更大的贪腐悬案——5年前的京丰、京盛产权交易,15亿的评估资产,竟然是让国企中福以47亿买进,10亿所谓的交易费用不知去向……齐本安围绕这件大案要案的暗查,引出了石红杏、牛俊杰夫妻以及他们女儿牛石艳的故事,以及石红杏与大师兄林满江、二师兄齐本安的过往情事。陆建设和皮丹百无一用,毫无管理企业的本领,却借机踩踏齐本安并攀援林满江,得以上位京州中福要职。李达康书记想改造棚户区、造福于民,却遭同僚掣肘,为保方案通过,党组会开得可谓惊心动魄。落魄媒体人秦小充加盟李顺东带黑社会性质的民间讨债公司,执著查找自己当年被“冤枉”的真相,却发现是酒后失言,确系“敲诈勒索”,罪有应得。石红杏由对林满江近乎顶礼膜拜,小本本记下林满江每一条“语录”,傻白甜地误作了大师兄贪腐的“白手套”,到最终被林满江无情抛弃、丢卒保车,投水自杀而亡。小说甚至设置了悬念,石红杏不一定是“失足落水”,钱荣成不就是被傅长明收买了那两个保镖、硬生生把钱荣成人为制造成了“自杀”的结局?石红杏是不是被杀人灭口,始终是个悬念。一个女子痴情错付,临死才意识到夫君牛俊杰才是自己最应该珍惜的。而林满江的漫天贪欲又是因母亲系朱昌平革命夫妻在革命年代遗弃的女儿,这似乎给林满江注入了一生的遗憾,不能原谅外公外婆,他要在权钱利等方面都超过外公。林满江身患绝症还惦记着要外调升任省长,最终在被双规和组织审查中因癌症殒命。此前安排傅长明45亿回购京丰、京盛产权,将其他的亏空也尽可能补上,或许是周梅森特地为小说所留的亮色、光明与希望。

时代风云诡谲,大浪淘沙,各种利益诱惑之下,我们庆幸有齐本安、张继英、李达康、程端阳这些坚持原则、守住本心和初心的政府和国企的各级干部、退休劳模等人物的存在。周梅森说过,《人民的财产》这个戏剧“终极内核就是初心,我想探讨人的初心、企业的初心,甚至我们这个社会主义国家的初心”。守住初心,守住最初一念之本心,做个好人,做个干净的人,依然是这世上最有价值的东西。

从1983 年发表中篇小说《沉沦的土地》开始,周梅森创作了一系列反映中国政治经济发展及改革题材的小说及剧本,《人间正道》《共和国往事》《至高利益》……直到近年的《人民的名义》《人民的财产》等作品,确立了周梅森的现实主义创作风格。对此,周梅森说:“总要有一部分作家关注现实生活,关注老百姓关注的那些问题,不能装作看不见。”周梅森直言,无论有怎样的磨难,自己都有责任与义务表现这个时代。在这创造了中华民族最为辉煌的一页历史的时代,也是经历百年未有之变局的崛起年代,周梅森以他的小说,表现出正视现实与问题的勇气,践行了在创作中遵循把握时代本质这一宏大叙事的必然要求。《人民的财产》达到了周梅森现实主义长篇小说创作新的高点,显示出现实主义题材的深化与新时代里重构宏大叙事的新的可能性。直击与剖析人性,书写波澜壮阔的时代史,周梅森在《人民的财产》里表现出了他创作上的执著、挚爱与初心,为当代文学奉献了一部现实主义长篇力作。

2022-02-07 ——评周梅森《人民的财产》 □刘 艳 1 1 文艺报 content63530.html 1 直击与剖析人心,书写波澜壮阔的时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