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这个字有千万种解读,但无人不认可它是“生命之源”。“水者,地之血气,如筋脉之通流者也。”古人的这句话让我们深深懂得水之于大地以及居于大地之上万物的重要意义。河流行经之地,草木葱茏、万物盎然,一方水土的气息便是一条河流的气息。
对于香港这个词,也有千万种解读:繁华、国际、密集等等,但少有人会想到水,更不会想到水荒。香港三面环海,有被看作母亲河的香江,又地处热带,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降雨量大,但就是这样一个明珠般的城市也曾因淡水匮乏,常年闹水荒。原来,香港虽然雨水多,但地上地下条件存有先天不足,难以储存充足的地下水,而香江仅仅是一条溪流,用“江”来命名更像是香港对河流的某种期盼与渴望。
香港试图通过各种办法解决危机,因为这关乎生存。但方法用尽才明白,只有祖国才能让自己免于大旱与水荒之中的熬煎,面对香港的困境,于是就有了“不惜一切代价,保证香港同胞渡过难关”的“东深供水工程”。工程是从东江引水供给香港,开建时恰逢我国刚走出“三年困难时期”,难度之大可想而知,但这也从根本上解决了久困香港的难题。陈启文的长篇报告文学《血脉》将目光回溯到半个多世纪以前,在孜孜回望中为我们提供了一部追踪工程脉络和建设者群体的深度调查文本。
《血脉》分为8章,作者在不同的章节中围绕不同时期的人与事,对东深工程近60年的风雨历程进行了细致勾勒。每个章节的书写都透出作者饱含的深情。这也是《血脉》最显著的特征。这份情感的来源一方面是作者多年在东江之滨居住的生命本能,但更多的还是作者被那些或消逝于岁月深处,或依然默默奋战的“深藏功与名”的“东深人”的精神所打动。
万事开头难,而像“东深供水工程”这种重大项目的开建更是难上加难。作者从工程供水的源头写起,通过曾光这个总指挥以及众多的人物群像的言行,向我们生动展示着这份艰辛与磨难。实地勘测是他们用生命去完成的,“每完成一次测量任务,都有死过一次又重生般的感觉”。英国专家虽然对工程设计高度认可,但却认为“若想完工,至少三年”,然而建设者们克服万难,只用一年时间便完成了这个奇迹。其实,这个“难”字,不仅体现在首期工程。随着香港经济腾飞与人口激增,需水量大大增加,于是工程就有了随后的三次扩建以及一次另辟蹊径的改造工程,困难同样存在,一个“难”字,贯穿了全书章节。
在这份艰难困苦背后,与之相对应的是成千上万建设者们的斗志、坚韧与牺牲。从曾光到王泳、叶旭全等历次工程的总指挥,再到王寿永、圭叔、陈立明、刘耀祥、曾令安、严阵瑞等众多人物,他们如同“西西弗斯神话里的主角,要将大石推上陡峭的高山,每次他用尽全力,大石快要到顶时,石头就会从其中滑脱,又得重新推回去……”在这群人当中有一支特殊的队伍,那就是广东工学院的学生们。他们是施工现场最年轻的群体,作者向我们展示了那一代青年的理想与自信,他们不畏困难,阳光、乐观,眼中永远不会随着岁月磨砺而消逝的光芒源自他们的优秀品质与人格境界。他们因为工程的修建而延期毕业,也有些人的生命永远定格,他们的青春因这个工程得以淬炼,他们的人生命运也因之而改变,让我们看到了青年人度过青春阶段的另一种可能。
创作过程中,作者曾想尽可能追寻到这群人,但由于客观因素未能如愿,这是作者的遗憾,也是我们读者的遗憾。不管是书中提及的人物,还是更多的那些散落在全国各地的建设者们,他们每一个都是那样平凡而质朴,但就是这群普通、平凡的人创造了奇迹,以血肉之躯筑就了这条血脉般的生命线。
是的,这不仅是香港人民的生命线,它也是香港经济和社会发展的生命线。假若没有这源源不断的水源,香港的现状将是怎样、是否还能拥有今日之国际影响力,我们难以想象。
“东深工程”的完成也离不开全国人民的支持。作为一项国家工程,它的背后是国家,“如果不是骨肉情深,血脉相连,国家怎么会不惜一切代价,来保证香港同胞渡过难关啊!”作品中所展现出的这群建设者的追忆与讲述,“既是个人的人生记忆、生命记忆,组合在一起,就变成了祖国与香港血脉相连、休戚与共的国家记忆”。我们还懂得,“这是哺育粤港两地同胞的生命水,更是香港与祖国内地骨肉相连的一条血脉、血浓于水的一条命脉,每一滴水都饱含着祖国母亲对香港同胞的深情大爱,那源远流长的生命之源,早已渗入香港的每一寸土地,融入了香港同胞的血脉深处”。
《血脉》的书写是有价值的,这是家国情怀与同胞气血相连的记录与传承。这份价值也反哺于作者。他说,通过创作“我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心中的许多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得纯粹,变得通透”,“感觉如同经历了一次内心故乡的漫游”。其实,这不仅是作者的真诚体悟,对每个阅读这部作品的读者而言,意义同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