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文学评论

生态童年:记忆返观,还是现实镜像?

□李学斌

上世纪90年代成长起来的苏州儿童文学作家王一梅在《我的生态童年》代后记中,阐释了自己对“生态童年”的理解。窃以为,“生态童年”这个概念无论对当下包括家庭、学校、社区在内的儿童生活实践,还是家校联动的童年阅读而言,都是极其重要的文化存在。更有甚者,其对当下的原创儿童文学创作也深具启示。基于此,本文以“乡愁里的童年”系列作品为例对“生态童年”做若干理论探讨。

在笔者的理解中,“生态童年”中的“生态”首先指的是生物体与其周围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换句话说,“生态”就是生物在特定环境中的生存状态。以此为据,“生态童年”就是以生态学视角观照童年,并将儿童在具体生活实践中与自然、社区、家庭、学校、自我、他人之间形成的多重关系作为生命内容的童年文化形态。就儿童文学而言,“生态童年”的核心就是童年成长语境下,儿童与自然、社区、家庭、学校、自我、他人关系的书写和呈现,表达了儿童在童年生活实践中多样性的生命感知、体验、理解和建构。

在此意义上,“生态童年”既是过往童年文化的传承,也是现实童年文化的超越。这可以从两方面来理解:其一,生态童年是传统童年文化的传承、延续。它承接了“纯真、自由、梦想、欢愉、游戏、创造”的“本真”童年诗学,体示了对童年传统价值观的执守;其二,生态童年是世俗童年观念的颠覆与反拨,体现了儿童社会化的多重维度,昭示着童年主体性的张扬,以及童年价值观的重塑与建构。

既然如此,从写作层面说,“生态童年”的书写是否就意味着“童年乡愁”的返观和凝思?实际上,在“乡愁里的童年”系列小说里,作家王一梅的文本所呈现出来的,恰恰是如下审美倾向:

一、历史童年的“返观”。忆态视角是当下童年成长叙事的典型叙事方式,其作品内容构架往往源自作家个体童年记忆的提取和重构,其中弥散、渗透着作家对传统童年价值观的缅怀与执守。比如“乡愁中的童年”系列里,“合欢街”的虚拟背景其实就是作者王一梅故乡“岳王老街”的记忆复活和文化重构。

二、现实童年的“疏离”。这在“乡愁里的童年系列”作品中表现为童年时空背景的淡化,乃至虚化。作品中,作家不惜让沙小雨、袁达儿、胡地丁等孩子的成长环境“陌生化”,从而构成文本故事对现实生活的“间离”效应。比如,《校长的游戏》中,小主人公袁达儿一再给明华舅舅写信,而不是通过“电话”或“伊妹儿”与叔叔交流,这显然是作家有意识地拉开童年现实与“数字化”当代生活距离的“陌生化”文本处理。其背后是作家对数字媒体文化剥蚀童年自然天性的否定和拒斥。

三、未来童年的瞩望。这是童年成长书写的常态模式,“乡愁里的童年”系列小说里,作家通过“奇怪的数学课”和虚拟的“校长游戏”弥补现实童年的缺失,抗拒世俗校园文化对儿童身心的压迫,以此寻求童年的“生态平衡”。

分析至此,实际上,我们或许已经体悟到,对原创儿童文学而言,“生态童年”现实书写其实远不止是记忆镜像和现实凝思,更是面向成长的童年再造和精神建构。

而这其中也恰恰蕴示着“生态童年”的三个审美维度:

其一,回望视角下面向记忆的往事追溯。这实际上也是“乡愁里的童年”系列作品所倚重的核心情节结构方式,在《合欢街》《童年的歌谣》两部作品中体现得尤为明显。

其二,凝思视角中立足现实的童年反拨。在《校长的游戏》中,男孩袁达儿被妈妈“扔”到了陌生的蓝城。这里没有高楼大厦、游戏机、娱乐城和做不完的作业,有的是妙趣横生的数学课、惊喜连连的校长游戏和情同手足的乡邻伙伴。毋宁说,这样的情节安排所寄寓的恰恰就是作家立足于现实的童年反拨。

其三,眺望视角下指向未来的成长建构。这一点在“乡愁里的童年”系列中还没有具体书写呈现,其实也可以成为一种未完成的文本期待。因为在笔者看来,真正的“生态童年”书写不仅仅是忆态形式的感受、体验,也不只是现实凝思后的反拨与表达,而是指向未来的成长建构与童年主体性的集中彰显。

之所以如此,就在于这样一种“三位一体”的 “生态童年”成长书写正体现着如下两种童年价值取向:

其一,生态童年“由外而内”之于童年成长的陪护、守望、浸染、濡化、熏陶、引领。这体现着成人社会、成人文化对儿童世界的责任承担与使命感。它寻求成人价值观与儿童立场的内在统一或精神“暗合”。这是一个由“外化”到“内化”的过程。

其二,少年儿童“由内而外”之于童年生态的感知、体验、理解、表达、生成和建构。这是童年文化、童年生命自主意识和独立性在现实生活中的生动呈现,它以童年独有的价值观和行为方式体现生命成长之于成人社会、成人文化的滋育和反哺。这是一个自“内化”而“外化”的过程。

综上,童年既是生命阶段,也是社会结构,更是文化生态。当我们把童年理解为“文化生态”的时候,无论从儿童文学创作层面书写、表达童年,还是从儿童文学研究维度发掘、阐释童年,都不外乎有以下三重意义:第一重意义即面向历史,童年是一种参照;第二重意义即立足现实,童年是一种警示;第三重意义即面对未来,童年是一种建构。原创儿童文学所提供给小读者的,自然也应该是上述三重童年所构成的“生态世界”。这个世界既是物质的,也是精神的;既是自然的,也是社会的;既是观念的,也是身体的。唯其如此,才是真正的“生态童年”。唯其如此,“生态童年”文学表达才能彰显其之于童年成长的丰赡意义。

2022-07-18 □李学斌 1 1 文艺报 content65696.html 1 生态童年:记忆返观,还是现实镜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