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杨之恋》是由王建平编剧、查明哲总导演、程大兆等作曲、李梅主演，陕西省戏曲研究院创演的一部新编碗碗腔现代剧。碗碗腔以音乐悠扬轻盈、音律细腻、声韵严谨见长，加之又是表现杨开慧追求与牺牲的事迹，让笔者沉浸在悲怆崇高、壮怀激越的气氛之中，其成功经验和艺术之长值得品评与总结。

客观说来，留存下来的杨开慧史料并不多，给戏剧创作带来了一定难度。但该剧选择了一个非常巧妙又便于拓展的角度，即以主人公的情感经历为主线来展开叙事，并通过写实与想象结合的方式，对这一革命主题进行开掘与张扬，对英雄形象加以刻画赞美。该剧时间跨度从1920至1930年，也即杨开慧从青春芳华的19岁至壮烈牺牲的29岁。在此过程中，毛泽东则是剧中始终未出场却又无处不在的重要人物和情感载体，这种处理显示了构剧的巧思和匠心，不仅避免了如何塑造的难题，还使剧作得以用更多空间和笔墨来突出和彰显杨开慧这个第一主人公。

戏曲一开头便以漫天红霞中的两声枪响和呼喊“妈妈”的撕心裂肺般的童声震撼人心地开场，使该剧笼罩在悲壮肃穆的氛围之中。继而，剧作沿着一条由情感为轴心的情节主线来讲述和描绘杨开慧的爱情和革命生活。开场时杨开慧正处于青春勃发的19岁，“磊落人生求自立，贵我自强也丈夫！”主张“贵我”是其与女同学们自我觉醒的标志与性格基调。而杨开慧的可贵之处更在于她切实有效的行动，面对工厂女工的悲惨命运和处境，杨开慧既表现出了极大的同情与愤慨，又力主发起募捐活动，竭力支持罢工，彰显了她满怀正义、一腔热血的青年风采。同时，戏曲又以颇为动人的情节揭示了她敏感的少女之心。当听说毛泽东将从外地回到学校演讲，她却不是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人，不免感到有些怅然与失落，于是她借助诗与歌抒发出了内心产生的“一缕忧伤”。对此，剧中是以层层递进的方式来证实和揭示杨开慧对内心情感的坚贞与持守的。其间，既有她面对留学归来的倾慕者王春和的明确表白，坚定地作出“我早已有了心上人”这种铿锵有力的回答；也有“劝婚”一场戏中，不为虚荣与金钱所动的坚贞。戏曲在此以浓墨重彩、情真意切的渲染，展现出杨开慧不可移易的情感取向，清晰而深刻地表明了她是与毛泽东真正心心相印、志同道合的爱人。

如果说这一切还只是前奏和铺垫，那么杨开慧在狱中表现的决绝更给人以义薄云天之感。剧作以更夫之口讲述湖南军阀何健颁布了“十大杀令”，极为简约地将戏曲转入杨开慧身陷囹圄的叙事。剧中何健指责下属“快一月了还没制服一个女人”，通过侧写的手法反映出杨开慧在狱中遭受了怎样的酷刑，以及她的视死如归和坚强不屈。敌人阴险狠毒地试图让杨开慧发表同毛泽东脱离夫妻关系的声明，以达到打击毛泽东和损害共产党声誉之“涣你军心灭你志，胜过拔寨克城池”的罪恶目的。然而得到的却是正义在胸、情深似海的杨开慧“落在你们手里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办不到”之斩钉截铁的回答。黔驴技穷的敌人更加气急败坏、惨无人道地将年幼的小岸英抓去，并对其施刑以逼迫杨开慧就范，使之在岸英“妈妈救我”的急切呼唤中，陷入“娇儿临刑一声喊，刚强意志顿时坍。经得起炼狱舍不下儿呀，为孩子我只得低眉把腰弯”的困境，但在经过一番思索权衡之后，她毅然决定“我只有舍己命以死抗争救儿还”，于是奋身向牢墙撞去。这一惊人之举对剧中杨开慧处于绝境之下经受的内心挣扎与残酷煎熬的心理历程和态度转折，揭示得非常真实和感人，这是该剧不同于其他剧作之处。而临刑时《别了，别了》则是人物最深情的唱段，可谓感人至深、催人泪下，这一切都生动地反映和诠释了一个母亲的脆弱与坚强、平凡与伟大，成为该剧最为动人、闪耀着人性光芒的地方，使杨开慧这个艺术形象感天动地、令人信服地立于戏剧舞台之上。剧作名“骄杨之恋”所传递的不仅仅是个人的情感，也是主人公对党、对祖国、对人民的大爱，是人物精神境界的升华与展示，是其在生死抉择中体现出的共产党人的坚定信仰和崇高品格，这是该剧更为重要的思想基础和价值指向。

该剧具有强烈的写实性和抒情性特征。两位更夫出场呐喊的“天太黑了”“黑白颠倒”等，虽为过场戏，却起到了交代和渲染时代气氛，喻示杨开慧所处年代的黑暗与残酷的作用，凸显了其决不妥协的抗争意义和价值。剧中多首诗词与民歌的楔入与运用，不仅增强了剧作的诗意品格和文化气韵，也成为抒发人物情感的重要载体，尤其如“傻俊角呦，我的妹，和块黄泥捏咱两个。捏一个你，捏一个我，打碎了再用泥土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生死死不分割……”这首表达爱情专一、始终不渝的经过改编的民歌，在剧中被一再吟唱，有着百转千回、感人至深的力量，是连接与通往杨开慧的情感世界的重要媒介。“骄杨之灵”一角的设置既是主人公心灵外化的巧妙体现，也是舞台表现手段的有效丰富，给人以超越人物、超越题材的想象与感知。当幕终时，承接开场的场景，杨开慧倒向大地的造型随着舞台的旋转和“百年芳华有余香”的伴唱与咏叹，一个神圣不朽的“骄杨”形象高高挺立在中华大地之上。

可以说，《骄杨之恋》是一部思想艺术价值很高的剧作。曾为当代秦腔四大名旦之首的二度梅获得者、陕西省戏曲研究院院长李梅，在剧中可圈可点地饰演了杨开慧一角。这位唱念做打样样精通、表演风格刚柔相济，秦腔、眉户戏、碗碗腔皆擅长的表演艺术家，不仅有极强的爆发力和很好的控制力，她委婉优雅、深情含蓄、悦耳动听的激情演唱，又能在听觉上产生穿透人心的巨大艺术感染力。当然，这部戏的成功也有赖于作曲家为该剧所创作的鲜明优美的音乐主题及其将这一主题贯穿全剧并与不同场景的旋律进行有机串联，让音乐的和声运用得更加丰富与富有色彩的努力。李梅在表演中将戏曲的表演程式恰当地融入对现代生活的表现，以纯熟高超的演技高质量地完成了主人公的性格刻画和形象塑造，从而让观众进入观剧的全过程，始终沉浸在难以言表的美感享受与历史沉思的视听盛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