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文学评论

王昕朋中篇小说《北京旮旯》,《当代》2022年第4期

“野百合也有春天”

□温德朝

王昕朋是一位颇有忧患意识的作家,一贯重视对普通大众生存现实的揭示、叩问和反思。比如他的《北京户口》《漂二代》等作品,通常并不关注家国政治的宏大叙事,而是从北漂族的日常生活写起,以小见大地窥探社会转型和时代变迁。读王昕朋中篇小说新作《北京旮旯》,首先让我想到了罗大佑那句脍炙人口的歌词,“别忘了山谷里寂寞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这篇小说延续了以往创作的日常生活叙事笔调,详细描绘了农民工鞋匠张四在北京旮旯里曲折艰辛的扎根生存、创业成长故事,及其自身的勤劳与善良、追求与梦想、疼痛与欢快、失望与希望。

“旮旯”源于北京方言,意为“角落”或“狭窄偏僻的地方”。小说中的旮旯是一个极富象征意味的空间语汇,与主流的、政治的、光明的北京城市建筑形象相比,旮旯无疑是非主流的、民间的,隐喻了那些寄身于此的无北京户口、无稳定职业、无固定住所,飘浮于北京城的外地打工者的命运。对张四等进城寻梦的外地打工者来说,最初北京城璀璨繁华的灯火似乎与他们毫无关系,他们是属于“野百合”一样的孤独者。特别是当年北京严格管控外来人口,被称为“盲流”的外地打工者,一到重要节假日就被驱赶离京。他们从一开始的被排斥,到夹缝中倔强生长,再到逐渐被接纳、被认可,这一过程既是农民工身份被认同的过程也是他们自我身份确认的过程。

从空间叙事理论来看,旮旯不但是小说故事发生的背景,还是小说故事发展的内在动力。主人公张四出生于大别山区穷苦农村,高中毕业跟随叔叔到北京建筑工地当小工,省吃俭用供妹妹上大学。一个偶然机会,张四与修鞋结缘,认识了韩大妈、韩刚、老马等新华一社区居民。在他们的热心帮助下,张四安营扎寨一社区和二社区两栋大楼之间的过道旮旯,正式开启了修鞋生涯,经历了一连串喜怒哀乐、酸甜苦辣的故事。在社区居委会书记孙京生眼里,旮旯是个影响社区容貌的麻烦之地,他一次次驱赶张四,一次次受挫遇阻。在多数社区居民眼里,旮旯是他们的便利和欢乐之所,鞋子破洞了,随时拿来修一修;小孩子头发长长了,随时拉过来理一理;韩大妈、刘大妈等每天买菜回来在此歇脚休息、聊天唠嗑,张四借机把新奇的农村故事讲给他们听,带来了欢声笑语。小说有一个细节,刘大妈对张四说,“中了他的流毒”,原因是天天听张四讲,他老家方言说行叫“管”、说不行叫“不管”,听着听着刘大妈不自觉就学会了。结果刘大妈在十字路口执勤疏导交通时,对行人“管”“不管”的方言指示语,差点闹出笑话。由此可见,旮旯不仅充当了小说故事的背景空间,更参与了小说叙事进程,推动小说故事走向了高潮。

一座城市的现代化水平,不仅取决于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物质文明,更取决于海纳百川、包容开放的精神文明。在小说文本中,旮旯见证了北京城市现代化的历史进程。北京不仅是北京人的北京,更是全国人民的北京,无论是谁,只要有梦想,都一样能在北京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比如小说主人公张四,这粒委身旮旯的种子,这棵生长于偏狭阴暗处的野百合,最终在新时代开放包容的北京城生根、发芽、开花,被表彰为全区“优秀外来务工人员”。故事最后,张四始终如一坚守在旮旯里,修鞋、修车、开锁、配钥匙、洗头、理发、通下水道……为社区居民提供生活方便。王昕朋无疑是一个高明的讲故事的人,小故事中蕴含着大道理,小情怀中洋溢着大感动,小人物中彰显着大境界。

2022-07-27 □温德朝 王昕朋中篇小说《北京旮旯》,《当代》2022年第4期 1 1 文艺报 content65840.html 1 “野百合也有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