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京剧院演出的京剧《母亲》取材于百年党史中最富传奇性的伟大女性葛健豪的故事,以京剧艺术的形式演绎了这个被誉为“二十世纪最奇异的妇人”,从家庭妇女走向革命母亲的征程。演员刘子微倾心演绎,成功塑造了葛健豪精彩丰满的舞台形象,实现了这类题材作品在表演创新、技艺看点、情感温度的全方位突破。
与传统讲述不同,《母亲》浓墨重彩在斥夫休夫的“骇世惊俗”、半百入学的“世间奇闻”、法国求索的“信念追求”、助子革命的“义无反顾”、白色恐怖的“申请入党”、暮年盼子的“深情大爱”几个重点情节展开戏剧描写空间,并力求完整地表现葛健豪这位“奇女子”“老妇人”,在真理追寻和光明播撒中的勇毅执着、独一无二。
情感的浓郁与真挚,是刘子微塑造葛健豪最让我们动容的亮点。京剧表演因为程式化的审美特质,在塑造具有鲜明个性的近现代人物时,往往失之于人物的“空”和表演的“假”。而葛健豪的感染力来自其与时代、性别、身份形成巨大反差的鲜明个性和作为母亲、女性基调中迸发出的信念、真情、大义。这一切若没有真实情感作内在承托,很容易被演得看似高大却缺少温度。刘子微塑造葛健豪的成功,恰恰在人物情感的充盈和真切上,充分表现出作为革命者、母亲、女性在不同年龄阶段的情感特点,可触可感,浓烈袭人。她对不同事件、年龄的鲜明把握与不同呈现,把京剧现代戏表演最不易演出的细腻、深沉、完整的情感梳理展示得丝丝入扣,渲染表达得生动深沉。
行当是京剧的特色,也是演员表演的重要手段,葛健豪这一人物在剧中年龄跨度大,给表演提出了难题。刘子微巧妙发挥了她行当本色的灵活度,在剧中前半部分,较多运用了花旦、泼辣旦为主的表演方式。念白在传统“京白”基础上,注重情感的语气化和顿挫的鲜明感,探索和实现了生活真实向京剧艺术表现效果的靠拢。在法兰西抗争、为向警予收尸、危急时入党、联络站诱敌等段落中则运用了青衣、花衫的表演方式,人物就立马深沉、庄重了起来。在[反二黄拨子]“忽惊闻……”的唱段中进行行当转换,以力度大,曲调高亢委婉地演唱,一改之前的爽利、泼辣,这段表演设计巧、变化妙,在剧情渲染中巧妙跨越行当界限。剧中,对刘子微最具有挑战的表演是结尾“盼子祝寿”中老年葛健豪的表演。以往声音脆亮、流丽是刘子微的艺术特长。但这段戏刘子微从体态到表演、演唱选择了老旦行当展现。可贵之处在她又能够把行当规范与人物特点相融合,演出了不囿于行当表演的葛健豪。这些桥段,刘子微念白、唱腔虽以大嗓为主,却不渲染老旦的苍音、苦音,不唱破,也没有使用典型的传统老旦尾腔、落音、拖腔,在力度与音色上向青衣与老旦双重靠拢。这种服务于人物塑造的行当的灵活运用,恐怕也是对京剧现代戏一种探索或贡献。
追求剧种、演员表演魅力最大化作用到新戏、新人物创造,营造京剧欣赏的浓郁效果,也是《母亲》吸引观众的制胜利器。没有人能想到刘子微竟然把“踩跷”运用到葛健豪的塑造中,为表演增添了看点,打上了属于刘子微特色的烙印。《母亲》中刘子微极为注重念白,大大突破了以往以唱获誉的固有印象。这出戏中她最大变化是表演特别“沉得下来”,因为走入人物内心,因此念白、演唱也就自然而然成为心灵和情感的流淌,唱念做舞都有了灵魂,有了精神,有了血肉。特别是最后一场戏,当桃明代表党中央、毛主席为葛健豪祝寿敬酒时,葛健豪突然缓缓悲怆询问:“你不代表你的好战友蔡和森敬一杯吗?”观众惊愕同时眼泪也潸然而下。继而,葛健豪平静地走到盛放鞋子的箱子前,述说起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期待和深情。葛健豪从心底迸发出“多少回梦见儿捧着寿面为娘庆生……”一大段撼人心弦的深情咏叹,催人泪下。以往我们常说好戏要好演员演,在《母亲》中我们则可说好戏会激发并成就好演员,刘子微就是这样!
(作者系中国戏剧家协会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