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瑜
小小说由于体量小,常被误认为是一种无法深入的文体,其对日常生活的呈现,似乎难以达到相对的高度。认识来源于阅读的实践,笔者在日常审稿中,确也见到一定数量的不理想创作,不过与之相对的是作家戴希的创作,他以至简的文本处理方式,在书写世俗的较量中,获得了位置,令其小小说与生活构成一种均衡的对话关系。
戴希小小说集《柳暗花明》一书中,多数作品摒弃了传统的氛围、情态烘托,聚焦一件事,或描摹一个群体的横切面,并不贪多,靠着精准的着力点,例如以对话推动情节演进,进而抵达他想带你去到的思想深处。语言的精准,决定着人物的行动,也亮出人物的底色。《特殊警务》中,老太太、儿子、小伙儿、民警四人展开环环相扣的对话,洗练、直接,以大道直行的推进,让阅读者直观地感受到对话的力量。当一定数量的作家还沉浸在氛围营造中,不断旁敲侧击,戴希已放弃了渐进式的迂回,他意识到在紧凑的篇章中,该如何彰显语言的力度。
螺蛳壳里做道场,小小说的美学格调便显得格外重要。戴希在构架的故事中以温暖而明亮的色调为基石,可以说向上的情感场域是其作品的另一个异质性。《每个人都幸福》中,盲童看不到花鸟,失去双腿的孩子无法走出局限看世界,而苏老师仿佛一把钥匙,打开了他们扭结阴郁的心境。《装修》中,瓦匠、漆匠、木匠的歌声在毛坯房里飘荡,三个人在做工间不断交流着俗世故事。这令“我”产生疑问,“干嘛这样快乐?”“老板请咱,咱能赚钱!”“老板尽管放心,我们不是做一家生意就金盆洗手的!快乐着精神就好,精神一好做事就有劲儿!”提取这样烟火蒸腾的日常瞬间,戴希笔下的主人公“不仅把房子装修得好好的”,还装修了阅读者的心灵。
以情节为主要推进器的小小说,成功演进的关键在于情理之中、意料之外。驾驭处置情节,需要在纷繁的线头中找到直抵内核与本质的那一根。戴希显然懂得编织故事的复杂与多面,置换角度,俯身或抽离,在叙述的转圜中,令其创作具备了鲜明的个人化特征。他较早关注到机器与人类的情感扭结,《儿女》中,身边尽孝的“人”始终无法满足老者,行文至尾,原来老者在等待一份真正的亲情。智慧生活带来的多重障碍,通过悬念手法进行到底,展示出生活的多棱镜像。而《因为母亲》《其实很简单》中,左冲右突的罪犯、勇抓歹徒的父亲,各自因亲情的触发间隙,或认罪伏法,或从胆小怕事者演变为伟岸的形象。情感的触发是复杂与多面的来源,戴希很好地抓住这根线,为笔下的叙述寻找到鲜活而有力的出口。
不同于其他耕耘小小说创作园地的作家,近十年间,戴希以一种时不我待的使命感,关注聚焦社会问题,将寻求解决矛盾的扭结作为自身的使命,在微小篇幅中,不断上演着精彩绝伦的人间故事。书写现实层面,展示选定群体的心理活动,《挂号》中戴希把目光投向医者的父亲,其默默出入诊室的举动,原是为提醒子女注意身体。通过不断观察、探寻新的角度,为同题写作带来全新启迪与延展的可能。而在《开道》一篇中,学术交流活动以警车开道,聚焦不良风气,同样取得了理想的写作效果。作为一门浓缩的艺术,小小说以其纯文学的边界,不断冲击世俗的藩篱,让我们看到一种文体更多的现实可能。
思考的深度决定抵达的深度,思辨的力量推动创作主题不断前行。戴希笔力干净,克制,精准,犹如手术刀一般,在现实生活中不断提炼、抓取。面对抗疫这一主题,他同样贡献了上乘之作《柳暗花明》。他的创作未因单一事件忽视人物所处的其他现实本源,将人物置身的生活图谱一一融入作品之中。主题先行未尝不可,但丢掉生活的细枝末节与真实感受,只会让创作充满枯燥和局限,反噬并背离主题所蕴含的初衷。戴希选取的书写角度,正视现实中的分歧、矛盾与差异化,有差异才有书写的必要,不割裂开来,反而迎来了主题的升华,且令人信服。
戴希的作品转载率很高,不论权威专业的报刊,还是通俗阅读的载体,均对他的书写青睐有加。可以说这是对一位写作者最大的褒奖。在戴希笔下,“热爱生活、书写生活”不是一句简单的口号,他以闪烁着哲思光芒的表达,将文体的价值与意义传递给编者、评论者,以及通过他的视角审视多棱现实的阅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