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年前,八爷出生在苏北里下河水网地区一个叫南荡村的偏僻地方。刚出生,父母就喊他“小八子”,爱称“八爷”。八爷上有姐下有弟,从小就听人喊他“八爷”,稍大些,他心生疑窦,问妈:“我只有一个姐姐,怎么喊我‘八爷’呢?”妈说:“在你还没有出生时,就认离我们家很近的兴化县黄邳村葛大伯为干爸。他家生有七个儿子,你这个干儿子接着排,便是第八。”原来,这是当年此地流行的一种民俗。那一天,葛大伯将自家刚出生不久、尚未满月的七儿子的衣服从身上脱下来,用红布包好,亲自送来,郑重叮嘱即将临盆的产妇把葛家七儿子的衣服抱在怀中,一天后,果然生了个男孩,他就是八爷。
南荡村叫“八爷”的孩子不止一个,但在众多“八爷”中,唯本文写的“八爷”名声最响,最主要的原因是,得益于母亲对他读书的支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八爷是南荡村、也是远近几十里农村出的唯一的大学生。八爷自幼就萌生作家梦,他在大学读书时已开始发表作品。可是,人们常说的“三十而立”的年纪过去了,眼看40岁已经逼近,八爷的写作热情渐渐减弱,他自己急得很,不甘心,却又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本来,八爷的故事,到此可以结束了,谁也没想到,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了,古老中国由此掀开无比灿烂辉煌的新一页,全国人民精神振奋,解放思想,争先恐后,各显身手。多年坚持读书写作的八爷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一直爱好的写作终于取得一定成绩,引起上级的重视。1984年夏,一个喜讯在南荡村传开了,八爷调往省里工作,乡亲们为八爷高兴,他自己更是无比欢喜与激动。这一年,他44岁。
人们常说,好日子光阴似箭,艰难的生活度日如年,八爷对此体会尤深。他觉得调往省里工作后的每一天,都好像射出的箭一样,嗖地一下就过去了,转眼就到了退休的年纪。他有点留恋不舍,但并不惆怅,更不颓唐,几乎从工作岗位上刚退下,就转身投入另一个新的生活领域,全心全意为实现那个从小就悄悄立下的作家梦,放开手脚去全力拼搏。
对任何文学爱好者的写作成绩的评估,都很难仅仅用数字说明,但有时,数字也能说明一定问题。从1959年末在《萌芽》发表处女作至今的60多年中,八爷共发表约500万字作品,其中4/5是调往省里后发表的。这其中有许多令他终生难忘的“第一”:出版了第一本书、第一次获“紫金山文学奖”、第一次参加中国作家协会全国代表大会、第一次以作家身份出国访问……他发自内心地把这一切归功于改革开放。2021年秋,他在散文《一本书的感恩纪实》中这样写道:“回顾我已经走过的超过80年的人生之路,母亲的恩德、汪曾祺对我的帮助与影响都是十分明显和重要的,但都比不上党对我的恩泽恩惠,这是我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八爷曾先后两次在《人民日报》发表讴歌改革开放的散文。2008年秋,《人民日报》为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特设专版征文,八爷满怀深情地写了《汪曾祺圆梦》寄去,他在文章中这样写道:“对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在中国历史进程中的巨大功绩,怎么评价也不为过分。具体到汪曾祺个人来说,他完全是因为十一届三中全会才获得了新生!如果没有新时期,他就只能被岁月的尘埃最终湮没于无为,中国当代文学很可能就没有留下那么多美文的汪曾祺!”此文迅速得以在当年9月1日的《人民日报》征文专版中发表。扬州一位作家读后产生共鸣,她给八爷写信说:“你这是写汪曾祺,也是写自己。”10年过去了,2018年秋,《人民日报》为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又设专版征文。编者主动与八爷联系,八爷一下子想到,故乡南荡村从解放后到改革开放之前,长达40年的漫长岁月中,只有自己一个大学生。自新时代的春风送暖后,也只是40年,南荡村“共有113人考取大学,在省、地、县党政部门工作的南荡大学生多得很。北京、上海、深圳、广州都可以见到南荡大学生的身影”。两相对照,八爷无比激动,直至凌晨仍无睡意,干脆借着初现的晨光,打开电脑迅速写下散文《故乡的大学生们》应征,很快在2018年8月25日的《人民日报·海外版》的醒目位置发表出来。
八爷的真实姓名是陆建华。他为人热情,喜交友,你可能认识他,或者听说过他。如果你有机会去他的故乡南荡村,许多年纪大一点的村民,都多多少少知道他。打听时,最好直接说“八爷”,若说“陆建华”,乡亲们反而觉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