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文学评论

“县城生活”的另一种讲述

——评樊健军小说集《冯玛丽的玫瑰花园》 □俞佩淋

《冯玛丽的玫瑰花园》是樊健军近期出版的中短篇小说集,其中大部分是他近几年以县城里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为主题创作的篇什。“县城”介于城市和乡镇之间,外有城市的雏形,但内怀乡镇的灵魂。县城的生活总体上缺少选择的可能性,人与人之间相互熟稔,自然也难逃彼此“凝视”。中国现代小说中不乏在城乡之间“出走—归来—出走”的叙事模式,小地方生活在现代眼光的审视下或者被批判或者被赋予诗意。但樊健军从未完全出走,他孜孜不倦地描摹县城密集的“目光”下稍显压抑的生活,书写普通人如何受到这种无形的“目光”灼伤,并试图反抗和逃离。

这些“目光”带着某种权力运作或者欲望纠结,被看的人则往往能感受到这些“目光”的压力,并被其左右。中篇小说《内流河》中胡细楠和蒋文静生下哑巴女儿。小说从始至终没有着笔写流言蜚语,但蒋文静僵硬而亢奋的姿态足以说明她感受到的压力之大。她不甘于现实,试图将女儿培养成一个钢琴演奏家。为此,她不惜改变自己的职业轨迹,到特殊学校去当教师,并想方设法挖掘和培养女儿的钢琴才能。但遗憾的是女儿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尔后她又想通过二胎来弥补这个“过失”,怀孕不成致使她陷入第二重困境。丈夫胡细楠的困境与其说来自女儿的残疾,不如说来自妻子对女儿的“过度用力地栽培”。胡细楠不能参与女儿的教育,甚至无法与妻子过正常的夫妻生活。他在家庭中“父亲”的身份和“丈夫”的身份因为妻子的“紧张”被全部架空。县城里庸常的“目光”就这样完成对一个家庭内伤的介入。《镜子的禁忌》中Mr. Wu 与妻子十分相爱,即使妻子成为植物人之后,他依然悉心照顾。他对妻子超乎寻常的爱意很快被小城的“目光”所捕捉,进而被塑造成道德模范。可怕的是,“公共称号”让他们的私人生活空间成为陌生人可以公然进入的场所。这些围观的人看起来是同情,但也暗含着幸灾乐祸的嘲笑;听起来是赞许和恭维,但同时也是怀疑和监督。

樊健军并没有将批判的矛头指向“看客”,而是荡开一笔,讲述这些被目光塑造的个体如何带着绮丽高亢的姿态与压抑的生活搏斗,找到真实的自我。《内流河》中的胡细楠在家庭生活中的“无力感”,让他成为一个悬空的个体。他在家庭之外创办棋校、收藏美丽的荔枝石、邂逅了略带神秘的情人马萧萧。他在这些生活中体现才智、兴趣和无处释放的荷尔蒙。《后遗症生活》则是无比耐心地讲述普通人如何不厌其烦地弥合生活的创口,打捞生活的意义。安一城不厌其烦地为患有自闭症的女儿寻找走失的宠物狗,彩虹婆婆终日张贴告示寻找失踪的儿子,易志文则在寻找几十年前给妻子的情书。

应该说,樊健军是悲悯的,也是现实的。这些普通人的“内伤”,通过迂回的自我疗愈,最后还是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迹上。《内流河》中蒋文静在屡受挫败之后露出柔弱而悲伤的样子,胡细楠则在妻子的情感召唤下,既无奈又勇毅地承担起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冯玛丽的玫瑰花园》中冯玛丽在母亲留下的日记里找到了“爱和宽恕”的能力。《镜子的禁忌》中,Mr.Wu长期生活在植物人的“模范丈夫”话语的包裹之中,他选择在镜中呈现自己真实的欲望,来抗议围观者的道德绑架。但另外一方面,他却在追述自己与妻子的过往再次确认自己的情感和责任。应该说,樊健军所说的“被看”的困境,不仅是县城里普通人的生活症候,也是中国人普遍存在的问题。他的叙述既有对生活独特的观察,也有对反抗途径深入的思考。他试图剥开暧昧的生活表象,用一种内敛又上扬的方式,讲述当代中国人的生活细节与精神疗愈。

2022-11-25 ——评樊健军小说集《冯玛丽的玫瑰花园》 □俞佩淋 1 1 文艺报 content67641.html 1 “县城生活”的另一种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