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版:文学评论

恰同学少年

——读《人间一格》 □王辉城

“通往刘村的路崎岖不平,让人不想动身。如果从北京出发,需要提前两天买票,提前两小时出发去高铁站,历经一段飞速而迷幻的旅程后,在火车站外终年无休的叫卖声中找到一辆愿意下乡的车。还要在国道、县道、乡道和莫名其妙的坑洼道上忍耐两个小时,才能看到村头两个吉祥物一般的垃圾桶。那曾是全村步入现代文明的标志。”

这是格子随笔《回刘村》的开头,文章出自《人间一格》一书。阅读此书时,我正在旅途中。数年未曾回家的我,年前拖家带口回了一趟老家。从上海到广东,千余里的路程,交通工具从高铁到私家车,一路上兜兜转转,终于抵达到家。因此,格子的随笔《回刘村》的开头,便显得格外亲切与熟悉。

汽车行驶至村口时,一辆垃圾车堵在路中央,环卫工人正在清理垃圾。上一次回家时,垃圾回收站尚未建立,村民们的生活垃圾是直接倒在溪中。此外,母亲在微信电话中念兹在兹的活动广场,则是修在公共谷场中。水泥地板刷成新的,增添了一个篮球架,以及一些健身器材。这是村里中老年人活动中心,妇女们聚在一起跳广场舞、唱歌,老汉们则在一旁拉二胡伴奏。年轻人们大多离开村庄,在县、市,甚至是更远的城市,安家落户。只有过年时,年轻人才像候鸟归巢一般,度过一个忙乱又热闹的节日。临近上班时,年轻人又开始收拾行李,奔赴城市。然后,开启新的“轮回”。

《回刘村》奠定了《人间一格》整本书的基调。大体而言,《人间一格》是离乡者的返乡之旅,回到故乡,回忆童年,以及呈现着当下的某些焦虑与现实。随笔集中最好的文章,亦与此相关。一个新的城市人,一个接受了“现代文明”教育的人,回头凝视故乡,回头凝视“同学少年”的命运。自然而然地,便令人生起对照之感,便令人生起了无限唏嘘。

格子出生于上世纪80年代末,成长的岁月正是中国社会变化最为激烈的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然吹拂了神州大地。与大多数的“小镇做题家”一致,格子自小努力读书,往更高的目标攀爬,最终改变自己的命运,成为城市的“新”人。这里的“新”,不只是身份上的重新认定,更重要的是思想观念与生活习惯的革新。比如,在为人处世方面,更注重人与人之间的边界,更在意自我的隐私,更注重自我的管理。在《回刘村》一文中,格子回到故乡,与往日小学、初中同学重聚。同学们“像一座座山出现在家门口,每一座都超过二百斤”,“我顾影自怜,发现在大城市生活的证据居然是身材尚显匀称”。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热烈氛围中,“我东施效颦,试图展示自己基因本可表达出的状态”。显而易见,格子是勉力为之。于日常生活之中,毫无顾忌的吃喝,已然成为格子的故乡记忆。这趟匆匆的回家之旅,便是重温这记忆的时节。

体型的差别,只是格子与同学们最小的差别。更为巨大的、难以逾越的鸿沟,体现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其中,最为令人唏嘘的命运对照出现在《问题少年》一文中:格子与潘剑因打架而结下“无疾而终的梁子”,后因同桌而发展出坚实的友谊。在初中同学普遍读职校的背景之下,格子帮助潘剑补习,两人分别考上不同的高中。然而,由于没有格子的帮忙补习,潘剑的学习很快就跟不上进度。终于有一天,他兜兜转转来到格子的学校,交给格子一封信,离开了学校。此后,潘剑开启了流浪般的打工生活。年纪尚年轻的潘剑,像是一滴水,注入到浩浩荡荡的时代的巨流河中。直到15年后,格子方才从他人口中得知潘剑闯荡江湖的经历。潘剑辗转多地,身无分文,艰难求生。终于,潘剑回到家乡潍坊,成为一名保安。“我的谢霆锋变成了你去酒店时总会忽略的小人物。”潘剑的生活安稳下来,迎娶了中学时暗恋的女孩。他的生活看似走向正轨,奔向幸福的未来,然而却在为堂哥迎亲的路上,发生车祸身亡。那时的潘剑才20多岁。命运的无常,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无疑,《问题少年》是篇令人唏嘘的随笔,也代表了全书的情感基调。尽管不是山东人,但可能是同龄、同样成长于农村的缘故,我读《人间一格》时,书中所写的童年生活、成长岁月,总觉得熟悉无比。中学时期的“古惑仔”现象、童年爬树、赶鸭放鹅以及村庄中刺目的黑暗……皆是日常所见。换言之,《人间一格》唤起了我对童年的记忆。那记忆既遥远又清晰。

2023-02-10 ——读《人间一格》 □王辉城 1 1 文艺报 content68654.html 1 恰同学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