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打开赵智博的新书,看到那句“赵先生,我们公司名下登记的优质房源还有很多,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其他的吗?”我就知道,这将是一种区别于严肃文学的全新阅读体验。
怎么描述呢?那是一种散漫的、无迹可寻的讲述方式,与其说是故事在推动阅读,未若说是“感觉”在进行驱动。《别来无恙》以一种介乎青春和严肃之间的独特的“感觉”,悄然间引人入胜。
这种特别的“感觉”是一种陌生中的熟悉感。一场漫长的旅程,无数种遇见的可能,陌生的故事延宕开来,让人无法预判,唯有跟随故事的走向去探索别样的风景。而小说又确乎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那是一种带有记忆回应般的怦然心动与独属于青春时代的义无反顾,其中夹杂着执着与热望、惆怅与矛盾。可以说,这种让人无法释怀的“感觉”,来源于作家讲述时那种不羁的独特调性,更来源于其对小说的独特认知,小说于赵智博来说,是一种表达而非叙述。表达往往在于氛围中追求惺惺相惜,而叙述则不然,叙述强调的是故事的筋骨脉络、波澜起伏,甚至是内外意蕴的互为指涉,是一种由技而艺、终归于道的探索。但赵智博显然反其道而行之,从他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他渴望的是一种故事的“感觉力”,带有慵懒的通俗气质的感觉,是他小说的立根之处。
当然,这种写作风格是冒险的。与原稿相比,小说的最终版强化了场面,也以脉络的曲折走向完成了故事的多维度交叠,这并非易事。同时,我也庆幸地看到作者坚持了自己的小说腔调。小说的气质是独属于作家本人的印记,故事可以改、可以无限精彩,但腔调是标志,不可撼动。《别来无恙》就是青春的,但青春不意味着肤浅,“网文化”也并非全然是不足,关键是如何把青春写出时代的味道,如何以网络文学那种环环相扣的吸引力去完成从走进故事到走进现实的跃升。冒险的背后是一种叛逆和坚守,这才是青年作家最该有的样子。好在,这位“90后”作家敢于冒险坚持自己的特色,乐于也善于险中求胜。于是这部小说有了精彩的异质感。
《别来无恙》是个独属于赵智博的故事。他是中国铁路作协最年轻的作家,无论小说、散文还是诗歌,他的作品每每能让人眼前一亮。当我整体阅读其作品时才恍然发现,他的作品全部基于铁路,从沿窗的抒情到深夜的省思,那些故事里都回响着车轮压过枕木时的隆隆之声,这是他作为青年作家的独特性。
铁路的特质就在于时间与空间的双重流动。赵智博的文学故土是流动的,就如同《别来无恙》中的“重庆”“苏州”“北京”,他的故事因流动而自然变换,随之而来的是情绪与故事契机的变换,这也就构成了他故事独特的腔调——流动性。而作为青年作家,他有着丰富的旅行经验和夸张的近乎不眠不休的好奇心,他自己也是“流动”的。他不安于现状,不满足于生活的舒适,渴求打破,希冀发现,勇于尝试,这完全暗合着他小说的那种“感觉”。由此,独属于赵智博的小说开始缓缓呈现。
赵智博的小说是那种能够让你读完就忘记的,你忘记了细节、忘记了人物,甚至忘记了你曾读到过这个故事,但你却把那种“感觉”记住了,那种带有决绝意味的怅然,那种在无意义中构建意义的青春气息,已经由小说传导给了读者。这是叛逆的赵智博给出的“以小博大”。他知道什么是“好小说”,对于那些技巧他可谓信手拈来,但他偏偏不这样做,他更习惯于构筑“感觉的网”,“引君入瓮”再“送君别离”。他终归是个不安于常情的人。
这部由三个章节组成的长篇小说,每个故事中出现的人物以及与主人公赵忍的关系,都是从陌生到熟知,都是缘于一起经历了风波后的惺惺相惜,而这样的友谊却又因为旅行时间的短暂无法延续,变成了一种记忆中的念兹在兹,这种悲观的故事构设本身就带有强烈的哲学意味:人生如逆旅,如露亦如电。当我们如是看待这个故事时,再回想推动这部小说前行的“不羁的感觉”,是否便自洽起来了?浮世烟云,何必较真,一场相遇之后的人海别过,是属于赵忍,也是属于我们所有人的生命必然。
但赵智博绝非是悲观主义者,他带着他的故事向悲观艰难突围,他的活力来源于那种“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坦荡与勇敢。就如同他所说,这些经历最起码证明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很多地方留下过自己的痕迹,并不是困于某一个圈子里面潦过此生。他对于写作亦复如是,他想用文字证明他扎扎实实、有血有肉地活过。
在这个意义上,无论是《别来无恙》还是赵智博本人都是生长着的,故事未完,追探永在。更重要的是,这真的是一部很有意思的小说,它并没有那么通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