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色是个神奇的地方,有着灿烂的历史文化。大石铲文化、布洛陀文化源远流长;风起云涌的百色起义,依然激荡着百色儿女的心灵;在民间则有长盛不衰的壮族始祖雅芒和抗倭女英雄瓦氏夫人的传说。百色还有闻名遐迩的澄碧河水库,它因澄碧河得名。这条河原来只是云贵高原崇山峻岭中的一支细流。因为筑坝,改变了一条小河的命运。筑坝之后,河流没有止步,继续沿着右江奔流而去,汇邕江,入郁江,引西江,接珠江而汇入大海。在这样的环境中,百色出人才是必然的,百色出作家艺术家群也是必然的。
有如此绚烂的文化,得有传承人和守护者,得有人像筑起澄碧湖那道大坝一样筑起百色的文化之湖,这是使命的召唤。就这样,百色女作家群以颇具创作实力的群体形象走到了人们面前。她们都是喝着澄碧湖的水长大的,现在她们共同用自己的作品为建造百色文化之湖的大坝添砖加瓦。表面上看,日常生活与工作中的她们并无太多交集,写作风格各异,更无形成文学艺术流派的可能。百色女作家群现象一定与历史文化发达的根系有关。从性格的倾向来看,她们有共同的一面,即既有山地民族的倔傲,又有平原河谷民族的雍容。这种性格的底色,玉成了她们共同的文学追求。她们的文学激流,不停地冲击着读者的心扉。
杨映川有着小说家特有的目光,往往一个细节在她手里就可以演绎成一道绵长的文学风景线。杨映川有着从乡镇走向城市的经历,善于把握时代进程中的个体命运。对生命价值的探寻、对生存的考问以及温和的批判意识,一直是她作品的主题指向。所以,她总是给笔下的人物设置种种困局,让他们在围城中不断试图突围,在不断的失衡中寻找驻足点。《有人睡着就好》写的是同一张床上的故事。失眠的人、沉睡的人,各自上演了自己的喜怒哀乐、痛苦挣扎。人生的同床异梦,各种困扰交织在一起,咫尺之间,也是风云变幻,让人读出一些言外之意。《一千零二夜》中,曾白青、徐生甘像强扭的两只瓜,转着转着,竟转成了一个瓜。小说写的是现实的艰难和对困境的突破。杨映川把无数的同情给了她笔下的人物,让时代的缩影最终投射在一个个具体的人物身上。
在创作的自觉意识上,潘小楼一直试图让自己往回走,让精神不断地返回原乡,努力使之成为自己小说艺术的底色,并在原乡和城市之间、原乡和异乡之间,发掘潜藏在日常生活的参差冲突。作为一个触电的编剧,她的小说却少见影视剧常有的全景式的故事框架、纵横开阖的情节冲突,而更多的是心理描写。潘小楼的小说有浓重的青春气息。她把艺术的关注点放在了年轻一代,揭示了她们的挣扎和忧愁以及成长的动力。近年来,潘小楼的作品更多的是关注城市里的“围城”生活。也许,需要如她描述自己创作时所说的,要返回原乡,在不断地返回中,让原乡成为她形而上的艺术源泉。
看了陶丽群的小说《净脸》,我有一种特别强烈的感觉——陶家有女初长成,才华让人惊叹。《净脸》特别的题材,决定了它的写作难度。总感觉,能这么好地完成这部小说残酷的情节,与作者的芳龄不甚相符。洋洋洒洒的四万字,笔触密集、笔调沉重、色调冷酷。小说中的莫老太这个人物并不复杂,她只拥有高傲的职业持守和卑微的日常生活。她的高傲,源于她对死的理解;而她的卑微,源于她从事的这个几乎被所有人包括亲人在内都嫌弃的职业。写底层,写净脸人一生的孤苦,写死的悲凉和底层际遇的悲凉,写命运的无常与无奈,写生与死的一纸之隔。作品呈现的是桂西北山地少数民族的一种奇风异俗。人死了,都会享有一次非常有仪式的沐浴。由净脸人为其擦洗干净,以洗去种种悲苦或罪孽,实现人皆洁净而来、也应洁净而去的初心。作品呈现的是在生命最后途程的温暖的人性光辉。这部小说,确证了陶丽群的写作实力。应当承认,陶丽群有过人的铺叙能力,她凭借着独特的抒情笔法、散文诗般的重峦叠嶂的环境描写,以及绵长的叙事风格,是有望展开有规模有体量的艺术冲锋的。陶丽群正走在创作的勃发期,读她一部接一部的新作,就能感觉到她在努力地奔跑着,在创作上处于上升的、加速的状态。
罗南散文以绵长细腻的描写见长。她把目光和笔触投向最普通不过的身边人。她似乎力图在以静制动,在缓慢得难见踪影但又确实在日复一日变化发展的民俗和心理状态中,寻找时代的滋味。她娓娓道来,通过家长里短、妯娌婆姨的众生相,向人们呈现了一幅带着时代温情的乡村画卷。落笔逶迤之处,虽不见惊风滚雷、山乡巨变,但却给人以一叶知秋的刻骨之感。从观察到写作,她都贴着生活的情境走,显露出淡淡的自然主义的审美倾向。罗南在题材的发掘方面有着特别的敏感。她写得最出色的篇章是以扶贫为题材的散文长卷《上龙村扶贫记》。但她的近作《一个人的房间》立意委婉而独特,发微掘隐的抒写和切肤的体验,以及从容的叙事笔调令人感叹。
从百色走出来的女作家身上可以看到,寒窗苦读和文学创作本身就是一块最直接、最便捷的敲门砖。改变命运的渴望与改变世界的使命一旦融合为一个人的信仰的时候,它迸发出来的力量是难以估量的。也因此,这些女作家和从桂西北走出来的男作家们一起,构成了文学桂军的重要力量。从总体上看百色女作家群的艺术水准已经相当高,目前已是广西女作家群的中坚方阵。成熟、稳定、特立独行的立世风格以及频发的作品量,使这道美丽风景由表及里地更为名副其实。
应当看到,她们还有进一步提升的广阔空间,希望她们的作品能带来读者所期待的冲击感和震撼力,甚至如狙击手的神奇子弹,具有精准而强悍的穿透力。
(作者系《广西文学》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