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专题

汉语新诗的一次跨文化检视

□胡少卿

“当代汉诗英译丛书”的出版至少有两个大的时代背景。第一个背景是,自1917年诞生至今,中国新诗已经走过了100多年聚讼纷纭的历史,诞生了自己的经典诗人和经典文本。尽管新诗在社会大众层面的根基仍然很不牢固,但从专业的角度来评判,新诗的确已经收获了一批硕果,海内外的大部分批评家对哪些诗人可列为经典诗人有一些基本共识。这套“丛书”对诗人的选择体现了专业眼光,佐证了这种共识。首批选入“丛书”的六位诗人——洛夫、昌耀、海子、翟永明、西川、臧棣,均是当代可以独当一面的优秀诗人。这些人选的组合,体现了编者在地域、性别、代际、风格等多方面保持均衡的考虑。具体到某本诗集,诗歌选篇也是颇为关键的。一个诗人的写作水准难免有起伏,诗歌质量常常会参差不齐。这六本诗集的编选目录,或者是诗人本人操刀,或者是经过编者团队专业眼光的拣选,都是对诗人而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

另一个背景是,自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当代文学开始在世界文坛具备一定的能见度。随着中国当代作家陆续斩获一些国际文学奖项,中国文学的海外传播也由之成为热门话题。在文学的诸种体裁中,小说在海外传播中被谈论得最多、流传得最广。从先锋派作家莫言、余华,到儿童文学作家曹文轩、谍战小说作家麦家、科幻文学作家刘慈欣,乃至网络文学领域的修仙、奇幻、武侠、穿越等类型小说,都捕获了不少西方读者的注意力。“当代汉诗英译丛书”是将中国当代新诗的成就向西方读者推介的最新尝试。六本书中的大部分作品,尤其是昌耀集、海子集中的大部分作品,是首次被翻译成英文,带有开拓处女地的意味。

在一些西方汉学家的眼中,当代汉语新诗的成就并不逊于当代小说,甚至还要超过小说。但相比于小说,汉语新诗的海外传播则显得相对薄弱。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可读性、趣味性是一个方面,诗歌译介的难度要远高于小说是另一个方面。人们都熟知美国诗人弗罗斯特的那句名言:“所谓诗歌,就是翻译中失去的东西。”这句话使人们意识到诗歌翻译的难度。诗歌进行跨语言的转换必然会丢失掉许多东西,因为诗歌创作是对语言最精妙、最幽微的运用,往往会深入到这门语言特性、神韵的深处。汉语的声音、味道、文气、联想功能在翻译中都是很容易丢失的要素。好的诗歌翻译,绝不能满足于字面意思的等价交换,而需要进行一种“灵性的移植”,即将汉语中的诗意、境界,巧妙地转化成外语中的诗意、境界。这套“丛书”的编者,对于诗歌翻译的难度有充分的估计,因而精心地选择译者。在译者队伍中,我们可以看到知名汉学家的名字,如荷兰学者柯雷、英国学者霍布恩、美国学者柯夏智等,也有英语世界的诗人翻译家,如施家彰、顾爱玲等,还有在海外任教或留学的中国诗人,如得一忘二、王屏、潘伟嘉等。这些译者,或者母语为英语,或者长期生活在英语世界,长年从事诗歌创作或研究,这使诗歌译文质量具备可靠性和可信度。

当代汉诗的外译,目的是向外国读者传播中国新诗。因此,在这套“丛书”的流播方面,应尽可能使它到达外国读者的手中,尤其是到达一些专业的西方读者,如汉学家、汉语学习者、诗歌爱好者的手中,通过这些西方读者的阅读和反馈,来检视、印证其翻译质量。有专家提出,一部文学“走出去”之后,仍面临着漫长的“走进深处”的挑战。今天谈论中国当代文学的国际传播,已经不能再停留于统计翻译、出版、发表、见诸媒体的数量层面了,而要去深入衡量文学在异域落地生根的效果。汉语新诗是在西方诗歌的影响、哺育下成型的。把汉语新诗翻译成英文,接受英语读者的挑剔、品评,既是中国新诗对自身成长自信的展示,也是对超越语言、国别的歌德意义上的“世界文学”图景的构建。穿越语言的边界,这些汉语诗人的作品是否可以给不同文化背景的读者以感动?能否深入到英语读者心灵的深处?编选出版“当代汉诗英译丛书”这一工作的最终价值,需要从英语受众的真实反馈中去度量。

(作者系对外经贸大学中文学院教授)

2023-11-03 □胡少卿 1 1 文艺报 content72230.html 1 汉语新诗的一次跨文化检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