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春节后,时任江苏作协党组书记的韩松林找我谈话,有意让我出任《雨花》主编。当时我是犹豫的。我2013年才从河海大学调入省作协,专业创作,其初衷就是希望一心一意地写作,如果编刊物,无疑要分心。但从四月开始,我还是到《雨花》上班了。
《雨花》是老牌刊物,1957年创刊,我上班后参加的第一个重大活动,就是“《雨花》创刊60周年纪念座谈会”,筹备这个活动时,我借此梳理了《雨花》的历程,老实说,心里有点沉甸甸的。60年一路走来,风风雨雨,接力棒交到我手上,我有压力。与会大约两百人,许多《雨花》的老人也来了,老编辑、老读者、老作者,他们白发苍苍,说起往事时十分动情,我被触动了。我应该为《雨花》增添光彩,至少不能在我手上衰落下去。
我也曾是《雨花》的作者。上世纪80年代,我就在《雨花》发表过短篇小说,我第一个被《小说选刊》转载的中篇小说《游刃》,就是《雨花》首发的。这是一种缘分。我很希望能有个“开门红”。我精心组织了一篇稿件,写的是一个华裔教授,她给一个因为抄袭被退学的留学生写了一封信,有批评、有劝导。作者本人是一个资深哲学教授,为人端严、诚挚,这个学生还是她亲手录取的。我选择在第七期发表,这是因为七月正是留学季,许多家庭正送孩子负笈远行;考虑到文章可能的影响,我与作者商议,这封信作为小说发表,作者也署笔名,文中的学校、人物均用化名。我似乎考虑得很全面,预料到文章会有影响,但没有想到,影响力居然那么大。文章刊出后,许多网站立即转载,有的还掐头去尾,换了耸人听闻的题目。《雨花》公号的点击率节节攀升,即便我立即要求撤下了文章,显然还是创造了雨花公号的一个空前也可能绝后的纪录。许多大学教授告诉我,他们都在弟子群里转发了,他们希望学生们扎实学习,引以为戒。这出乎我的预料。与此同时,指责和批评也出现了,认为这篇文章放大了留学生的某些负面行为。我在心里说,抄袭难道是对的吗?我们每个学校的学籍管理制度,不都写着禁止抄袭和作弊吗?钱学森先生留学海外,他不学到真本领,能报效祖国吗?那段时间,很多电话打到了编辑部,国内的,海外的。我一概不接,“人不在”。我不便说话,心理压力巨大。我似乎是犯错了,闯祸了。这个时候,韩松林书记对我说:“我不觉得这篇文章有问题。”我放了一点心。直到《人民日报》的网站也转载了这篇文章,这才算一锤定音,尘埃落定,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60周年纪念座谈会和这篇文章的风波,对我是一种“入职教育”。定下心来,我知道我的责任,还是把刊物办好。
调入作协前,我在大学出版社工作多年,有出版经验。我首先着手搜集过刊,梳理历史脉络,在办公室显著位置陈列;建立稿件档案管理制度;明确了交叉审读和校对制度;为了切实提高出版质量,我又增加了“发行前审读”程序,由副主编和我再审一遍。出版行业有句老话“书卖一张皮”,这当然不全面,但明确指出了装帧和印制的重要性。我们从刊名书法、封面、用纸、内文版式和颜色搭配等方面,对刊物进行了总体设计,《雨花》的装帧有了变化。编校质量也有了提升,此后,抽查结果都在“良好”以上,获得了上级管理部门的充分肯定。
“内容为王”。办刊物,内在质量还是第一位的。刊物就像一座建筑,需要结构,需要顶梁柱,高质量的栏目设置就是结构,其中,“名家专栏”可算是顶梁柱。丁帆、于坚、南帆、王尧、刘琼、阎晶明、李修文、邱华栋、潘向黎、郜元宝诸位的专栏文章,次第登场,他们娓娓而叙,翰墨飘香,这个专栏很快便赢得了好评,成为各大出版社竞相邀约的书稿。“2022花地文学榜年度散文榜”的十部散文作品中,就有王尧《时代与肖像》、刘琼《花间词外》、南帆《村庄笔记》入列。“名家专栏”为《雨花》赢得了口碑。
江苏作协对《雨花》有一个特别的要求:培养青年作家,为打造“文学苏军新力量”出力。我深知,刊物与作家、读者,是一种共生关系,有时候,作家与刊物可以互相成就。青年作者正在起步阶段,特别需要扶助,《雨花》可以是他们奔向更大舞台的起跑器。我们设置了两个栏目:“雨催花发”和“绽放”,前者针对文学新人,在他们启动时,《雨花》修改、发表作品,并配评论,助力一把;后者主要面向已有相当创作实绩、有待扩大影响的青年作家,《雨花》除了发表一组作品,配评论,还列出创作年表,以方便研究者检索。这两个栏目推出了许多青年作家,有的已在文坛崭露头角。《雨花》又择其优者,举办了他们各自的首场创作研讨会。
《雨花》是江苏的文学刊物,可决不能办成“省内刊”,不重视在全国文学期刊界的定位,我们就不可能做到第七、第八届鲁迅文学奖,《雨花》都有短篇小说入围前十。但培养新人,确实又是文学永续发展的关键。《雨花》开办了“雨花写作营”。我接任时,已经办了一届,这些年,《雨花》坚持了下来,并力图创新。迄今为止,写作营已连续举办了七届,组织了17场改稿会,我们邀请各大文学期刊的主编和资深编辑为学员改稿,面对面交流,有182人次参加了改稿和培训。江苏省委宣传部主办的文艺“名师带徒”工作,其中的徒弟,有约一半都曾是雨花写作营的学员。我们对江苏文学新人的分布格局和发展态势,做到了心中有数。
都知道我也是个作者。有赖于整个团队的努力给力,各司其职,冗杂的编务还不是太大的问题。对我的写作有磨损的,其实是大量的审稿和改稿。改稿有时比写稿还要费脑子。即便来稿闪烁着才华,达到了发表水平,也还是有个水平高低。为了保持自己的文字面貌,不被大量的审读带偏节奏,我只能通过对名著和古籍的反复阅读来校正航向。这看来还是有效的,否则,我不可能在2022年写出我的第五部长篇《万川归》。
(作者系《雨花》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