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书华
有别于中国古代文学或老中国传统文学的中国新文学或中国现代文学,正式起步于五四时代,其标志为“人的文学”的提出,这一“人的文学”历时百余年,以不同的形态起伏于百余年中国文学的历史长河之中,其与“人民文学”相融合的不同形态尤其值得关注与研究。陈克海近期的中篇小说集《单枪匹马》就是应和这一文学进行曲的一道音符。
陈克海在中篇小说《遇素琴》中,写了一个名叫遇素琴的保姆的人生。她所有的生活内容,就是对小孩子的悉心照护,就是在屏息敛气中与主家的和谐相处,小说的全部笔墨就是对这些内容的精准描写。作者在作为这部小说集篇名的中篇小说《单枪匹马》中写了一个叫田梦雨的打工女的人生。田梦雨因生存的艰难,一贯极度地谨小慎微,却在一次偶然的金钱赌注冲动下,将人生储蓄尽失。其后,田梦雨开始了与一位曾经幻想骑行天涯却最终无奈回到庸常生活的男人郑安奎的漂泊无依的贫苦生活,虽然郑安奎总幻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自己的生活,但最终的结果却是日常依旧。《空中花园》则重点写了退伍军人曹贤旺对所购买新居的美好希望和向往,以及在此支配下对建造中的新居的日日关注和为之维权的努力等。这希望写得很动人,这日日的关注也写得很具体很细微,这篇小说的几万字就是这样构成的。
这就是陈克海的小说,从头到尾的字里行间,都是“个人主义的人间本位主义”,都是“人的平常生活”,其间自然也有损伤了这种生活的“非人的生活”。对时代的社会矛盾、对冲突形态的揭示无处不在,但主体却是生活在其中的普通个人的生存状况及情感世界。这生存状况是如此卑琐、庸常、无奈,可以看到这几篇小说中的男主人公大多写得近无亮色,这或许正体现着某种困顿状态;但这种生存状况下的个体生命却又是如此顽强、坚韧,可以看到这几篇小说中的女主人公塑造得性格鲜明,让人难以忘怀。
由于是以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形态作为小说的本体构成,所以,一向以社会矛盾冲突来构成故事的起承转合的情节,在陈克海的小说中并不突出。他不是以情节的叙述吸引读者,而是以对人物的生存状态及情态、心态的精准描写来打动读者,这在《遇素琴》中体现得特别突出。这一特点,使习惯于被情节的曲折所吸引的读者可能会觉得读起来有些沉闷,但我却觉得,情节往往是作者将无序人生进行理性逻辑化的结果,不及将无序人生本然状态进行真实显现更耐人回味。当然,如果这种理性逻辑化会给读者认识人生真相以启示,又当别论。
很多作品往往是通过小人物的命运来体现时代和社会整体命运变迁的大主题,但陈克海笔下的人物描写和塑造则不是这样。这些小人物及其人生,本身就是小人物及其人生。这是“人的文学”主题的又一呈现形式。他们就是一个一个独立的、普普通通的、不完美的个人。对这样的“个人”的关注与尊重,对于培养今天人们的人道情怀、人性关怀殊为重要。
读陈克海的小说,会时时在不自觉中想到赵树理的小说。赵树理的价值立场是民间的,陈克海创作的价值立场也是民间的。五四先贤认为中国的传统在民间,他们是延续了以个体生命为价值本位的民间传统的。如此说来,赵树理、陈克海创作的价值谱系是有着深远的历史纵深的。说来有点奇怪,无论本土还是外来的文学作者,只要在山西浸染一段时间,无不归依于这一传统、这一谱系之中,陈克海也是如此。
(作者系太原师范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