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知道赤水河畔酒香,茅台嘛。何止茅台,许多酱香型白酒都出在赤水河流域,具体地说是仁怀境内,这使得这个县城基本成了一座酒城。我前几次去仁怀都是酒的主题——参观酒厂,试喝,买两瓶背回家。这次去,当然也免不了,不过这次格外想说的是另一样东西——羊肉。
我们北方人经常笑话南方人不会吃羊肉,也老抱怨南方的羊肉不好吃。确实,北京的涮羊肉基本用的是内蒙羊,这几年还流行宁夏滩羊,不加佐料,用水一煮放点儿盐就能吃,又鲜又嫩。我们总有一种错觉,认为餐桌上的南北分界线在于羊肉,无论是涮的烤的红焖的,只要沾羊,必得黄河以北才正宗,而且越北越好。还有一套气象学、生物学的理论作为基础,总之是天冷羊才肥。偶尔在浙江也能碰到零星和羊肉有关的菜,那大约是北宋年间带过去的——透着靖康耻的味道。然而但凡总结总有意外,而意外会暴露出我们的武断和肤浅。关于羊肉的例外,便发生在仁怀合马镇。
其实去合马之前,已经吃过一顿羊肉了。早上五点到机场,晚点几个小时,又转汽车,到达仁怀已经中午。当地朋友带去吃饭,进的就是个羊肉馆。我发现街上小饭馆每每挂着羊肉的招牌,纳闷这地方原也是吃羊肉的。进去发现不仅吃,还是北京人号称冬天离不了的火锅。不过不是紫铜锅,而是类似于大铁盆一锅煮,器具比较简单。但配料极其复杂:薄荷、香菜、辣椒、红油、腐乳以及种种叫不上名来的香料,蒸腾出浓郁的气味。羊肉带皮切大片,也是北方吃法里少见的,此外羊血、羊杂都在一个锅里,一顿饭基本吃全了。总体感觉是味重料足,但又没遮住肉味,和涮羊肉的区别有些类似酸汤鱼和清蒸鱼的区别。
吃一顿居然没忘掉。后来当地的朋友又告诉我说,仁怀吃羊肉最有名的地方在合马镇,我们也会去。我就盼着去合马,等着吃到贵州最好的羊肉。这天早上出门,驱车到一镇上,地形相当特殊,沿山而建,山下是江,江上横一铁索桥。为了发展旅游业,镇上也按照许多古镇的规制修建了古香古色一条街,不过疫情刚刚过去,客流量尚未恢复,大多都空着。我和李云雷、张楚在镇上游荡,发现大桥对面就是四川,四川也有酒厂。两边酒厂的工人在桥上来回穿梭,你到贵州玩,我到四川玩,往来畅通无阻。
然后就吃上了盼望已久的合马羊肉。仍然是铁盆似的锅,下面架着酒精炉,一锅清炖,一锅麻辣。羊肉还是带皮切大片,配以羊血羊杂。这时才知道本地的羊肉属于山羊,而且多是自由放养的“走地羊”,所以比起北方的羊肉质地紧实,羊的味道倒重。这种肉还真得配以重口味的调料,像北京的涮羊肉那样白水放大葱一煮反而膻了。而同样的吃法,合马的羊肉果然比别处好吃,不是多么精致,反而充满山野气息,走的是原生态的路线。据说在当地,山羊养殖是一个不小的产业,这也给合马的羊肉提供了依托。试想旅游业进一步恢复,来到合马镇的游客,一多半得是奔着这锅羊肉来的。此外我还有一个感受,这种吃法尤其适合搭配本地白酒,或许都是一方水土,天然在味觉上相通。
当然,另一样搭配则在于,合马的羊肉恐怕还得在合马吃,同时享受着合马镇独有的山水和气候。树挪死,人挪活,有时候那桌饭一挪也变味儿。还有种说法叫“千里赶张嘴”,赶的就是在原产地吃顿原汁原味的饭的乐趣,就像商场里的饭馆总是差点儿意思,一个道理。这种稀缺性,恐怕就不是号称发达的物流所能解决的了;这种限制,似乎也说明科技与经济的发展不是万能的,或者暂时不是万能的,总有个中微妙难以解决。从“千里赶张嘴”的意义上来说,在合马吃羊肉,是我这次来仁怀的最大收获。以前是酒,这次是羊肉,仁怀真是一个对酒肉之徒友好的地方。同时我也羡慕一路上人们安逸、舒坦,天然好像喝了二两似的表情,可见,仁怀在骨子里就是一个醉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