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 昊

土家族青年诗人野老最近推出了新诗集《马蹄河上的村庄》。打开来看，第一辑中的《支流》《倾听一棵树的声音》都写到了父亲。也许是想起了早逝的父亲，野老在望着马蹄河与一棵树时，孤独的心仿佛受到了某种触动，眼含热泪地写下深厚绵长的句子：“父亲是马蹄河的支流/而我是父亲的支流”“我们也应该倾听一棵树的声音/像我的父亲一样钻到树的内部倾听”。在《纳鞋垫》中，他写到了“母亲”：“为了寓意美好/母亲会将鞋垫纳上/花草日月/鱼虫鸟兽/在我做美梦时分/她也会悄悄纳上岁月”。这几句虽然朴素，却蕴含着温情的力量。《花针》的诗写，亦延续了《纳鞋垫》里对母亲针线活的专注书写，句子虽有些绵软，仍然能让读者产生共情。《种菜所悟》则是野老“继承”母亲生活的一部分。这或许是一种“基因”，抑或是“血缘”，在这种天性使然的规则下，大部分人都会随着这原初的节奏，振动着自己的“双翼”。

在童年时代，马蹄河、树、芦苇都是野老成长的底色，尽管马蹄河离海有些远，但并不妨碍他会跑到海边去看大海的神秘莫测。在《海鸥》一诗中，他写“一只海鸥从海面飞来/掀起汹涌波涛/它收拢羽翅/停在礁石上/看向来时的方向/迟迟不肯离去”，大有“海客无心随白鸥”的坦荡之意。《出走》中，“我”在“没有尽头的路上出走”，路上是“鸟鸣”与“涛声”，在如此幽微的“氛围”中，野老的“逃离”显得如此谬妄，一方面是因为他不幸的家庭，另一方面源自于他个体精神的痛苦。在复杂的生活里，唯一不变的，是他那颗浪漫的心灵。

“活着/他们身影弯曲/死后/他们石碑竖直”，《区别》一诗只有短短两行，却成了诗集《马蹄河上的村庄》里的亮点。他的诗歌作品皆源于自己的生命体验。《被雪覆盖的村庄》一诗开篇即隐喻，通过飞机的颠簸来表述自己内心的动荡。“直到飞机高于白云”写出了野老的成长过程，即他对陌生环境的迅速接纳。《马蹄河上的村庄》开篇将“白云”拟人化，之后又将自己与“羊羔”作对比，大量使用具象化手法，写出人与人、人与自然之间的复杂关系。面对亲情、友情、生活、土地，野老始终饱含激情，深沉地热爱着。结尾“让我们透明的是山和水/让我们沉默的是鸟鸣悠悠”是点睛之笔，山与水对应了生活的茫然无际，鸟鸣悠悠对应了生命的生生不息，在不断的审视中，野老完成了与自己的和解。

诗集第二辑中的《失眠者之歌》，原本是野老拟定的第二本诗集名。“哀歌”是这首诗的主线，他在传递着一种时刻要自省的价值观。《海浪哲学》书写了生命的周而复始，以及诗人对生命无常和存在的思考，结尾的“透明的海浪之声消失于/宁静的无边的黑夜”，无声胜有声地深化了诗歌的哲学内涵。带有寓言色彩的作品在这本诗集中所占比重极少，《桑树养活的不只有蚕》通过蚕的视角和经历反映了生命的挣扎、困境与寻找出路的过程。通过序言，我们不难猜出，野老以“蚕”自比，写出了这么多年他在生活中所遇到的种种困境，当然还有他破茧而出的勇敢探索。

诗集第三辑以爱为主题。面对这一个经常被关注的主题，野老没有陷于过度浪漫化的窠臼，《与秋相爱》通过蝉、雨、枝叶、天空、鸟声、树影等意象，构成了一个诗化的秋天，结尾的意象“茧灯”将全诗推向了高潮。《寂静的小镇》寄托着野老渴求着远离喧嚣的企盼，“铃声”“种子”“银杏叶”这些独立又关联的意象，是为了更好映照他的世界。《路边小酒馆》写到“醉了就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小酒馆会守口如瓶”，“小酒馆”始终为孤独的人敞开，了解他内心的压抑。在完成此诗后不久，野老又写了一首《小酒馆》，更加侧重于人性的观察，通过观察各式各样的人，写出小酒馆的多样与复杂特质，“我们相视坐着/像两座苍山/隔的不止千山万水”，“小酒馆”更像是联系陌生的人情感交流的纽带。

诗集第四辑则侧重于长诗（组诗），也是作品完成度最高的一辑。野老关注那些孤独而勇敢的儿童形象，高密度使用意象词，大大加深了诗的视觉效果，形成一种天然的冲击，借此向我们传达了一种强烈的情感诉求，以及对社会责任的深层次思考。野老还特别关注工匠，写出了船匠、石匠、铁匠、木匠、杀猪匠、补锅匠、棉花匠、擦鞋匠这些传统职业在当代社会边缘化的情况，充满怀旧情调。通过对各种工匠职业生活的描绘，让我们回忆起了那些渐行渐远的传统工艺和乡村生活，同时也带有深刻的反思，让我们思考传统工艺在现代社会中的价值和意义，以及个体在社会变迁中如何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和尊严。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一辑中，野老以土家族文化瑰宝梯玛神歌为题创作了一首颂歌，通过对吊脚楼、粮食、牲畜等生活元素的描绘，将土家族文化与国家民族情怀紧密联系在一起，展现了土家族人民的生活方式、文化底色和精神风貌。

野老的诗歌创作风格随着生活环境的变动会发生新的变化，愿他在接下来的人生道路上，继续保持那颗谦虚的心，越走越顺利。

（作者系青年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