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少数民族文艺

像喜马拉雅的花朵一样

□此 称(藏族)

此称,1987年生,藏族。出版诗文集《没时间谈论太阳》。作品散见于《民族文学》《大家》《长江文艺》《西藏文学》《散文选刊》《边疆文学》等刊物。

埃克哈特·托利与西藏的先贤们一样,从逻辑上指明了时间的虚妄性,心灵陷于概念上的过去和未来,并彻底抛弃了唯一可以把握生命真相的当下时刻,人人在某种颠乱的进程中,不可遏制地走向失去与灭亡。在此意义上,人的最基础的生命活动——呼吸——被赋予了几乎出人意料的含义,很多古旧高深的精神原典,到最后几乎无一例外地教导我们重视呼吸,以及在类似的极为常见的生命日常中找寻一切可能性。

文学对于一个创作者的要求,恰巧契合了喜马拉雅先贤们的生命态度,它要求一个人与宇宙、自然、社会、自己、他人等保持恰当又谨慎的关系,在此基础上,你的任何感受和思想,才具有必要的超越性。或者说,你不该总是处于太多不堪推敲的对立之中,打开自己,顺着各种起落和明暗交织的状态抵近真实。

其次,漫游喜马拉雅的智者与真正的文学家似乎都有极其出众的专注力,除了当下,其余的都作为一种工具为其所用,并不会无视呼吸陷于任何一种不属于当下的时间里,他们的一切才能和思考、创新与贡献全部来自当下,来自每一刻、每一天……背叛当下,无可辩驳地意味着死亡。

文学,在这种意义上,成为一个人可以坚持一生的事业,它或许也像任何一种关于行走的方式,可以把一个人引到更加开阔的领地。也唯有在这个意义上,对我来说,才有信心不断回到文学,忍受一切把自己的触角伸向更多被遮蔽、被遗弃、被终结的细节和角落里,以苦行者的姿态,不断从内心的悬崖边拉回自己,重新走上鲜花与荆棘、毒液和甘霖、光明和黑暗并存的现实道路上。

刚开始,无一例外是被文字本身的魅力所蛊惑,发表、稿费、认可、存在感等成为执笔疾书的关键动力,但写着写着(虽然写得很少),隐隐感觉到必须找到一些更加深厚的来源,以一种更有力的姿态面对文学、面对自己。幸运找到这种动力的,渐渐就走远了,去往旁人无法企及的精神高峰;如果找不到这种动力,就只能找寻一些新的方式,以替代半路而废带来的失落与挫败,以还俗者的身份不断在现实里下沉。

刚开始创作时,虽然像现在一样,对文学懵懵懂懂,但脑海里一旦有些文思,不管在何处都会回到电脑前,即使通宵达旦都要把内心所想倾泻出来。有时候坐在公车里都在打着各种自以为是的腹稿,并被一些突然冒出的句子逗笑,引来旁人不可思议的目光。那是一些十分美好的状态,能最大限度把自己置于想象和创造的过程当中,并从这些在外人看来有些枯燥的状态中获得任何一件事情都无法带给的满足和喜悦。

那时,甚至一度提防这种状态,认为长此以往,必将变得格格不入(年轻时对“格格不入”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为了入流,为了入各种现在看来并不上流的领域,遏制自己去思考、去写作。直到慢慢发现很难坐下来静思时,才发觉一直在亲自割舍自己最好的部分。而全心沉入创作和思考的状态,并不是你想有就有,这甚至等同于让一个早已垂死的自己重新复活。

希望像我一样的普通写作者,能爱惜自己的身体、专注力,以及身体里的河流与大地、雷鸣和电闪。像喜马拉雅山间的智者一样,坐拥自己的宇宙,直面内心的喧嚣,学习花朵与树木,在一切情况下成为更好的自己,扎西德勒。

2024-07-03 □此 称(藏族) 1 1 文艺报 content75372.html 1 像喜马拉雅的花朵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