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一口气就读完了王顺法的长篇小说《苏南的雪》。此前我曾看过他的长篇小说《扬州在北》，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那是一部很有特色、质量很高、非常吸引人的小说。在我看来，《苏南的雪》在写作上又进了一步。小说以生动的叙事和老辣的文笔，讲述了20世纪末至21世纪初的10多年里，以主人公王子清为代表的宜兴农民企业家，在党的方针政策指引下，抓住时机，苦心经营，开拓进取，利用本地资源发展现代陶瓷产业，从而成为乡村经济建设领头人的精彩故事。
该书体现了本土性、现实性、客观性和理想化等特征。从本土性而言，作者一以贯之地将笔触对准了苏南这片生他养他的热土，用他自己的话说：“创造了这个时代奇迹的这群苏南人，每个人都是一本励志的书，记录他们的故事，也就成了一个文学人的历史使命。”可以想象，苏南日新月异的变化发展，就是当地的人们用辛劳与智慧创造出的。在数不尽的日日夜夜，一定有无数苏南人拼搏奋斗的清晰身影和灼热故事在王顺法的心中翻涌，他就是要用所擅长的写作聚焦苏南的当代生活，把这一切及时、真实地记录下来，书写出这些草根式的乡镇企业家们是如何凭着执着坚忍与聪明才智开拓出一番新天地，书写出他们所经历的成与败、荣与辱、喜与痛，以文学的方式反映和再现时代的巨变，使之成为描绘当地社会经济发展的具有史志意义的生动缩影。作者的这种热情勾勒时代、倾心为民而书的鲜明姿态和可贵精神，带有浓厚的地方经验的叙事特征，充分显示其作为一名当代作家强烈的时代意识与本土关怀。
就现实性而言，小说是对当代生活的真切描绘和深入开掘，体现出现实主义的显著特征。这一切无疑都来源于王顺法丰富的人生阅历、生命体验和生活积淀，因此在他的作品中我们能深切地触摸到苏南大地火热的现实景观和奔腾的建设热潮。在作品中，主人公王子清或许是苏南众多乡镇企业家中极为普通的一个，但其创业之路曲折坎坷、真实动人，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无论是在村里任职时的最初历练，还是因救命之恩与春城周局保持了特殊关系而给其带来商机；无论是生意场上的诸多不顺，还是与琉璃瓦生产者沈秋玉倚重与警示兼有的密切合作；无论是在生产竞争中遭遇种种难题，还是想方设法扩大自身的经营规模等，都表现出其足够的智慧与热诚，并以自身的胸怀、见识勇敢面对纷至沓来的种种困顿与麻烦，从而成为行业之中受人追捧的人生赢家。其人生发展轨迹，既山重水复又堂堂正正，令人信服又富有启示。小说的现实性就在于以直录的方式，为我们呈现出当下生活的真实图景和时代内涵，有巨大的鉴照意义。而其写实性的笔墨既饱满又简练，既丰盈又通透，反映了作者对于所写题材的深度熟悉以及出色的形象刻画能力和语言驾驭能力。从小说所呈现的非凡品质看，生活积累和写作技巧都占有重要作用。这不仅仅是一个作家应当如何深入生活的问题，而是表明作家本身就是生活的一员，是所写生活的参与者，甚至是主角，唯其如此才可能有痛彻肺腑、触及灵魂的体验，才可能在创作上做到人有本、事有据、心有根、情有依，写出游刃有余、随心所欲、纤毫毕现、气韵充沛的力作来。
小说的客观性叙述也是令人赞赏的。在阅读作品的过程中，一个个活生生的、独具个性的人物纷纷向我们走来，通过生活的一隅为我们揭示和描绘社会众生相。我们看到了社会的明媚与幽暗，人际的复杂与直接，人性的丑恶与善良，事业的顺遂与多舛，能够引起读者的极大关注与思索。作品对人物的刻画常常是白描式的，作家只有对社会百态、世道人心有细致入微的观察和鞭辟入里的揣度，才可能在关乎是非曲直的叙事长河中，进行准确的刻画。人物的音容笑貌都如同从生活中直接摄入小说，有着浓厚的时代气息和生活质感，如同人物与事物的本来面目一般，而若细细端详这些人物和事物，其实又是经过作者精心提炼和概括的。故而兼具满怀激情的抒写和冷静客观的描摹，不仅使小说增强了真实感和艺术魅力，也因客观性使之具有了较高的社会认识价值。
小说另一个重要特色，是在直面社会真实的同时，反映出作家理想化色彩，这一点主要集中体现在王子清与妻子巧芝身上。作品赋予其某种理想人格与道德操守，如夫妻俩虽是草根出身，但有胸怀、有胆识、有谋略，对生活、对未来也是有热望、敢追求的。他们既是质朴的，又是努力的，既是本分的，又是敏锐的。从相识相知，到商业上的一步步成功，两人在前行的路上相互作为事业与生活的伴侣、参谋与帮手，共同克难进取，又对相关事物表现出极大的善心与美意。从其身上折射出人性人情的光彩，这也许是作家王顺法心里中国企业家应该有的形象与品质。特别是小说对王子清与丁云彩、云湘的相处与情感纠葛的描写，展现了他在面临欲望的考验、内心的挣扎时，对于底线的坚守。如写王子清与两人先后处于亲昵的时刻，虽然不乏正常人心有所动的潜在欲望，但其出于责任感和道德感的自律，始终保持了头脑的清醒而未越雷池一步。而与巧芝在感情上因为误解走向病态的猜疑，以至于最后走失不知所终，作品的描写或许据此表明人们对财富的占有，并不能给自己带来真正的幸福感和踏实感。小说的这种表达能够引发人们对此问题的沉思。而王子清仍然在等待巧芝归来中，有分寸地拒绝云湘的频频示爱，在欲望膨胀的时代中能够如此洁身自好，显然是一股清流般的存在，实属难能可贵。无论是基于生活的真实，抑或是作者的虚构，王子清都是一个值得赞颂的人物，因为对这个人物的成功塑造，使小说成为一部有血肉、有温度，很干净、很励志的作品。
“苏南的雪”具有某种象征意味，它所表达的也许是无论越过了多少坎坷，经历了多少苦累，付出了多少艰辛，流淌了多少眼泪，一场雪下来，大地依旧洁白纯净。这样的美景不只具有寒意，更呈现出人间的诗意，预示了生活的美好，包含了无限的希冀。因而其意象性具有题近旨远的现实感、苍茫感和辽远感，值得为“苏南的雪”笼盖之下的人、事、情深深的咀味。
（作者系解放军原总政治部文化部艺术局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