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茉琳

中国近代史上，叱咤风云的维新派人物梁启超出生于广东新会茶坑村，与其师康有为都是近代史上思想变革开端时期的重要人物。汪泉的《光焰摇曳——流亡日本期间的梁启超》所写正是梁启超生命中最重要的思想转折期。这一段历史涉及的党派、流派人物众多，各自从自己立场留下的文字不少，民间各种出于朴素情感的野史更是众说纷纭，多演绎夸张，而《光焰摇曳》却平实得很，情感节制，书写点到即止，殊为难得。

当年清廷下旨追捕，梁启超念着“君恩友仇两未报”匆匆离开故国，真正是“拍碎双玉斗，慷慨一何多。满腔都是血泪，无处着悲歌”。经日本流亡，他心中的“维新”之志清晰地转为“救国”之愿，维新与革命这两条路，在他的心里最终成为两种手段，并清楚地认识到手段并非目的。真正的目的是“救国”，从此梁启超从心理上脱离康有为，开始自己的救国之路，此后一生的行动有了依凭与自洽的逻辑。世人总说梁启超“善变”，这变的根本就在日本流亡期间。变是行动，但变的目的是什么？梁启超曾被称为革命不彻底的软弱资产阶级，被视为摇摆的保守党，其实理解了日本流亡期间的梁启超，就好似拿到打开他传奇一生的密钥，从这一点来看，《光焰摇曳》意义非凡。

“饮冰十年，难凉热血。”饮冰室主人梁启超最为中国人熟悉的就是康梁的戊戌变法，此后中国政局风云变幻，他一直是其中重要人物。从戊戌政变到清廷立宪，从讨袁革命到民国成立，从巴黎和会到五四运动，梁启超一直在救国路上。《光焰摇曳》追溯的恰恰是梁启超之“坚守”从何而来，在“变”与“守”、“维新”与“革命”之间的一片苦心，不仅写了善变之因、善变之果，还写了善变之苦。文章写了几次康梁会面，也写了几次梁启超独会革命党，每一次会面都暗含玄机，每一段对话都充满机锋。作为历史题材的纪实类作品，作者在文学性书写上使用了角色代入的手法，并加以合理的想象，在史料的指引下，精彩地还原现场、再现对话，而这些文本的背后却是大量的文献阅读与资料整理，从而使人物说出的每一句话站得稳、说得响。汪泉写梁启超，情节紧凑但绝不故作紧张，整体以平实为主，在顺着时间线的流畅书写中又有数次观念交锋、师徒之争、艰难选择，于是便有了如山泉蜿蜒，遇石激流、遇坡奔腾的情致。

所谓“纪实”，要重构历史，以手中之笔记人间真实，还历史真相。文学性可以带来阅读的舒适感，却可能伤害历史的本真性，这种时候作者的取舍就变得非常重要。《光焰摇曳》在人物描写上有自己的特色，克制情感、尊重历史、文字流畅但不夸张，情感饱满但不张扬，整部作品所叙只是一段重要历史的横切面，以梁启超这点牵百线，涉及众多历史人物，他们匆忙出场，仅凭几句话的描写就形象鲜明。此外，作品还特意在书写环境背景时写清了当时国际环境的复杂，写清了当时的中日关系：日本的政治帮助是表象，伺机侵略才是真实意图，所谓“列强环伺”。在整体的语言风格上，因为文中许多地方引用梁启超等人的原文，并匹配康有为、梁启超、陈少白等人当年的语言习惯书写，形成了统一的文风但并不拘泥，中有古意但并不晦涩，也是相当值得称道的地方。

正如标题“光焰摇曳”所示，这正是中国历史忽明忽暗的时刻，也是梁启超本人摇摆探求寻找新生的时刻，他所处的环境、所经历的生命都如那一点烛火，但在黑暗的世界里他没有犹豫，而是选择将自己燃烧成一盏照亮前路的灯火。该书写梁启超的人生，是纪实文学，也是生命与生命的对话，汪泉心中有一种英雄主义的悲壮在涌动，字字动容。

（作者系广东技术师范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