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幸的《二十一日酉时》上演了一出关于时间的大戏。“二十一日酉时”合起来正是一个“醋”字，这一别有生趣的字谜形象地揭示出酿醋与时间的微妙关系。女主人公靳红前往水秀村学习酿醋，在见识到酿醋的秘诀在于积淀时间时，这段卧底偷师的经历也被积淀凝聚成她不可磨灭的“过去”，并因此发酵产生了一系列命运的悲剧。

受残疾丈夫刘长征的折磨，靳红被逼前往水秀村破译酿醋的秘密，后再度返回家中，开创一番酿醋的事业。这一偷师学艺后悄然离去的计划看似简洁而缜密，但始作俑者刘长征与执行者靳红都没有意识到时间积淀的影响。计划完成后，靳红却难以全身而退。

学艺期间，靳红与赵宏声一起劳动，同吃同住，渐渐生出了异样的感情，甚至有了一种搭伙过日子的错觉。离开赵家的那个夜晚，靳红意外发现赵宏声逛街时特地购买的绿色手镯，竟戴在他妻子的手上。在嫉妒感与被欺骗感的驱使下，靳红盗走了赵宏声卖醋得来的钱，致使赵宏声父子在赊账购买酿醋原料的途中双双罹难。这种意外与其说是计划之外旁生的枝节，不如说是时间积淀下的必然结果。“积淀”的过去时间不仅构建了靳红存在的历史，而且构建出她的心理、情感结构。

靳红用窃得的醋款在西直县开了一家围巾店，最终被刘长征找上门来。打斗中,靳红反杀了暴虐的丈夫，并因此入狱。在狱中，靳红只能感受到物理时间的无声流逝，却不能进行有意义的生命活动，她想起赵宏声说的：“醋是时间，醋是历史，醋是容纳，醋是海纳百川又是万物归息。醋是消解，又是整合。”时间常被比作一支箭矢，沿着一个方向前进，具有线性运动的持续的、一维的单向度性质。但时间的单向度前进，绝不意味着发生在时间里的事情可以按照先后顺序被肆意切分、割裂，更不意味着可以否认过去的影响。过去仍然可以通过靳红的记忆鲜活地存在于个人生命场域，也正是靳红无数过去时间的积淀，生成了新的当下。当下随着时间向前推进而变成过去，过去经过积淀、发酵，又决定了当下的可能性。过去与当下的辩证关系，意味着二者在生命的坐标系里共在，它们相互作用，发酵、生成，共同酿造了生命的“醋”。

在时间里万物生发，过去已经发生的事，今日它的影子又重现眼前。过去与现在交织，记忆与现实交集，经历与抉择交感，时间把一切酿成一缸命运的“醋”。这缸醋海纳百川地积淀了靳红所有过去的生活原材料的物质分子，又把命运里的喜怒哀乐消解整合，发酵成醇厚的风味。

（作者系厦门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硕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