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10年，无疑是中国科幻文学自诞生120年来最为震撼人心的10年。在这10年中，中国的科幻从文学的偏门别类，变成耀眼的新星；从偏居亚洲的边缘地带，走向世界的中央；从100万不到的产值，上升到超过1100万量级的高峰。而所有这一切，跟尊重科学、尊重文化、尊重未来和创新的文化环境是分不开的。

“百年树文”：中国原创科幻文学的历史探索

回顾过往的120年，中国的科幻文学走过了十分艰难的道路。晚清的开场，应该说饱含了创造的激情，后世在创作中反复出现的中国科幻未来主义、中国科幻现实主义和科普型的科幻逐一登场。更可贵的是，这个文类刚刚出现，就得到鲁迅、梁启超等人的赞誉和加持。荒江钓叟、东海觉我、碧荷馆主人、吴趼人，还有许多我们至今也无法查清来历的作者，积极投入这个领域。我们还放眼世界，把儒勒·凡尔纳、H.G.威尔斯、押川春浪等国外大师纳入翻译推荐的视野。十分遗憾的是，晚清作家和推荐者们的创造热情，没有得到社会的普遍回应，以至于这个文类没能成为中国文学的早熟类型。

新中国成立以后的前17年，科幻文学在儿童文学和科学文艺的领地获得了有效发展，出现了许多具有天赋的作家，相继创作了一系列重要的作品。这其中，迟书昌的《三号游泳选手的秘密》、郑文光的《从地球到火星》、于止的《失踪的哥哥》、王国忠的《黑龙号失踪》、肖建亨的《布克的奇遇》、童恩正的《古峡迷雾》、刘兴诗的《北方的云》从少年儿童能够接受的角度反映了时代的变迁和科技带给中国人的变化。一些关于科技创新和社会管理的思想从这样的作品中流露出来，给物质相对匮乏状态的国人展现了美好的未来前景。

改革开放之后的30多年，中国的科幻文学逐渐走向全方位的探索期，出现了童恩正的《珊瑚岛上的死光》、郑文光的《飞向人马座》和叶永烈的《小灵通漫游未来》等重要作品。科幻作家队伍再度扩充，大量作品尝试在多个方面突破儿童文学和科学文艺的旧有范畴，走向全方位的生活展现和科技畅想。此时，儿童文学方向的科幻作品也仍然有效发展，出现了像《霹雳贝贝》这样深受孩子们喜爱的作品。

稍稍有点遗憾的是，在过去的百余年里，国人对科幻这一文类的认知一直是处于起伏变化中的。这种起伏和变化时而给文类开放出有效的天空，时而又会封闭起一些区域。因此可以说，全方位开放的科幻发展势态，始终尚未成功地建立起来。最近的10年，厚积薄发的科幻文学在良好的社会和文化环境氛围之下发生了质的变化，以刘慈欣、韩松、王晋康、陈楸帆、郝景芳、海漄等为代表的老中青三代作者，一举把中国的科幻文学推向新文化的中心和世界的舞台。2015年，刘慈欣的小说《三体》获得雨果奖最佳长篇故事奖。紧接着，又有一系列作家通过自己的作品向世界舞台展现了中国人对未来的期许和对过去的反思，把中国的科幻文学提升到了世界的高度。当前，已经被翻译成外语文字的中国科幻作品超过200部，而中国科幻作品的海外销量，在当代文学所有文类作品中也遥遥领先。科幻文学正成为新时代中国新的文学名片，不断引导中国走向世界，让世界认识中国。

“十年树木”：新时代中国科幻如何走向世界

中国科幻文学的海外传播是在国内市场普遍繁荣的基础上展开的。从2014年到2024年，中国科幻产业获得了重大发展。科幻文学奖项以超越其他文类奖项数倍的态势上提升，中青年科幻作家的数量也在成倍增长。目前，全国各类科幻奖项有几十个，年度奖金总量超过1000万。中国科幻银河奖设立已近40年，是最老牌也是最被读者认可的奖项，培养出了大量的科幻作者。华语科幻星云奖至今也走过了15年的历程，这个奖项具有黏合各年龄、各身份、各地科幻爱好者的特点。获奖作品常常被改编成其他门类的作品，实现了知识产权的有效转化。中国科幻星球奖是出生最晚但奖金最为丰厚的奖项，这个奖项除了颁给科幻作品，还会颁发给具有科幻性的创意和发明。百万钓鱼城科幻大奖由民办大学发起，不但颁发给作家作品，也颁发给教育家、出版人等多个门类。近十年来，这些科幻奖项不断奖掖新人、鼓励新作，为科幻文学艺术事业产业持续注入新鲜血液。

在科幻文学创作取得突破的基础上，中国科幻产业的各个组成部分也获得了重大突破。2019年电影《流浪地球》上映，当年实现了票房46.55亿。2023年，《流浪地球II》继续以40.29亿引领科幻票房。在2024年国庆期间上映的纪录片《流浪地球II：再次冒险》详细描摹了《流浪地球》系列电影的成功，认为该系列影片对科幻电影工业的摸索和由此取得的成就，是对中国科幻文艺最大的贡献。在《流浪地球》的引导下，《疯狂外星人》《宇宙探索编辑部》等影片也给观众带去了不一样的感受。在科幻电子游戏方面，这些年中国的科幻游戏也取得了长足发展，不但获得了大量国内玩家的好评，也在世界上产生了非常好的影响。除了上述这些已经成功的业态，科幻新业态也在蓬勃产生之中。科幻舞台剧就是给这个领域搭建的一个新的看台，《深AI你》《三体》《云身》《中国轨道号》《独角兽》等舞台剧在各地纷纷登场，其中不乏创新艺术与科技元素的融合。跟舞台剧一起“爆火”的还有网络科幻文学、科幻剧本杀等新形式。这些现象的出现，一方面触摸了科技文化的前沿，另一方面承接着青年文化的地气。

科幻创作和发布阵地的繁荣，带动了大批科幻迷的产生，也催生了各类科幻活动如火如荼的举办。2016年，中国科协、腾讯公司、科幻世界杂志社、中国科普作协等团体联合举办了“2016中国科幻季”系列活动，包括2016中国科幻大会、国际科幻高峰论坛、“银河奖”颁奖典礼等。习近平总书记在视察北川灾区和参加中法友好活动的时候，曾两次谈到凡尔纳对他的影响，他的讲话引发了儿童教育和文化交流工作者对科幻领域的关注，也可见国家层面对科幻文化的关注，以及对这一包含着科学进步、文化发展的全新领域的重视。

当前，科幻文学发展的总体态势较为良好，但也潜伏着一系列的危机。首先，突破性的原创能力还有欠缺。虽然《三体》获奖带动了许多新作的产生，但能跟这部作品匹敌的新作还不算太多，科幻电影方面也有类似的情况。为此，应该加强科幻创意能力的科研，要在高校和科研单位设置更多的机构，提供更多政策扶持和资金支持，去辅助科幻创意的提升发展。其次，应该继续加大科幻文学和科技艺术诸领域的投入。其中舞台剧的投入不容忽视。舞台剧跟电影相比，投入相对小，成功几率高，现场交流互动效果较好，特别是对青年和少年观众来说，有着很好的影响作用。此外，科幻教育也是一个非常值得重视的新兴领域。怎么将科幻的创新精神融入教育，让中国的教育走入全新的时代，培养出更多具有独创性的人才，可能是破解“卡脖子”问题的有效途径之一。

从总体上看，中国科幻文学的繁荣是和国家的发展紧密联系起来的。在以往各国的发展实践中，我们都能看到科幻这个文化因素的存在。相信科技界、文化界和科幻界的共同努力，能给新时代国家发展创建更丰饶的土壤；相信科幻文学能跟其他文学门类一样，是功在当下、利在千秋的善业。

（作者系南方科技大学科学与人类想象力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