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当代作家中,“70后”作家经历了中国全方位的变革,纷繁的变迁和涌动的思潮使其创作呈现出沉郁深邃的气质,其在为行进中的“中国故事”提供了重要的文学经验的同时,也逐渐显示出各自的文本特性和艺术风貌,成为当代文坛的中坚力量。《把最好的部分给这个世界——“70后”文学对话录》以诚挚而温暖的友人漫谈、智性而犀利的文学对谈,刻画下深情而不张扬、理性但不高蹈的作家画像,呈现出一代作家的文学世界和文学追求。作者桫椤以同代人的共感和批评家的眼光,与鲁敏、薛舒、黄咏梅、王小王、张好好、张楚、东君、哲贵、肖江虹、曹寇、陈集益、王十月、杨献平、李浩展开文学对话,通过回溯创作历程、梳理创作成果、阐释具体文本、聚焦文学现场,记录下“70后”作家向着繁茂的文学星空摇笔不辍的文学生活,既有思想锋芒,又显朴素悠长。
在一段时间内,“70后”作家的群体面貌曾经一度是比较模糊晦暗的。作为“70后”作家的同行者、观察者,桫椤与作家的对话更亲切、从容,自然、深入。一代作家在共同的时代体验中,既汲取着时代巨浪细波馈赠的叙事资源,也创造着各自美学追求的异质与斑斓。比如,他们在领受先锋精神的同时自觉融入人间日常,并以各自的探索性写作暗合当代中国的变化与流向。比如,同是书写弱势群体,肖江虹意在“表达人类基本的尊严”,薛舒“企图更走进事实以外的精神真相”,黄咏梅则“喜欢写虚弱的心”。这种依凭内部省思的写作,已经成为时代的珍贵证言。对话录鲜活而诚挚地呈现出“70后”作家创作过程中的心路历程、生活情状和精神脉络,梳理出具有独特经验和文学价值的个人史,并以代际群体的面貌展示出特定历史时期的文学轨迹,丰富、深化着文学史的构建。
以扎实学养和理性态度客观地剖析作家、慎重地评价作品,是评论家真诚可贵的品行。在对谈中,除却严苛的作品审视和直击本质的提问外,还涓涓流淌着桫椤待人接物的温润体贴和对作家创作的体恤。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的对话氛围中,作家敞开了心扉:鲁敏发出“谁都是风里雨里不一样的树叶”的感喟;薛舒坚持“给出自己最好的部分”的仁爱;肖江虹对万物平等的透彻认知;陈集益对自我个体与时代经验联系的自觉意识;杨献平对历史和故乡的重新发掘……平易亲和又不乏理趣的对谈与讲述,令这部访谈录弥散着情谊的温暖与清谈的机锋,也构成了“70后”作家文学叙述的河流,在知人论世的批评原则下,桫椤抵达了作家创作的初心和旷野。
“我写《远去的人》,起初也只是对这种遭遇的情绪宣泄,以及对痛苦的自我消解……我写这本书,更多的是一种追问……人之存在的核心,是否就是‘记忆’?”这是作家薛舒创作非虚构《远去的人》的初衷。薛舒的父亲晚年患上阿尔茨海默病,之后漫长而艰难的照顾让一个家庭濒临崩塌。作家记录下这一爱与痛交织的经历,成为无数有此遭遇的家庭的慰藉。对谈中,桫椤既有对文本的阐释与解读,也有对作家心事的关切,自然而然地将问题娓娓道来。“面对面,心对心,性情对性情的直接对谈”中,除了你来我往的智性交锋,性情的真实流露、情感的同情共理,才是理解作家、走进作家的绝佳途径,也使文学批评洋溢着一种亲切朴素的真实感和生活感。
对话作为一种批评体式,既可以使思想更显豁透彻,也可以使之更活跃生动。桫椤与作家在对话中的观念差异、精神共鸣,不仅栩栩如生地呈现了各自的主体形象,更复现了一种话语交锋的文学现场。与李浩的对话以诗歌为中心,将视野扩展至对时代、社会、思想、人生等问题上,看似即兴畅谈,却能激起电光火石的思想碰撞,体现出同代人的同声共长与相互照亮。
对话录鲜活地传达出了作家的创作感受、文学探索。其中流溢的思想碎片,闪烁着微光与智性。批评家金理曾说过,“文学尽管是‘个人的事业’,但同样需要同代人的嘤鸣激荡之声,相互应答、分享、承担和创造。”对话录展现了一种理想的批评态度,不仅是接续历史久远的对话传统的可贵努力,也是发掘对话批评现场感和文学性的重要尝试。同代人在思想观点的较量中,相互砥砺、彼此成就,互相瞩望、共同进步,批评家愿为“磨刀石”,虽不从事创作,但能使文学创作的钢刀更为锋利。
(作者系保定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