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版:新力量

电子篝火旁的山鲁·佐德

■贾 想

叙事危机了吗?这个问句就像希利斯·米勒那句“文学死了吗”一样醒目和唬人。

古往今来,给文学寄死亡通知书的那些人一一死了,文学还大张旗鼓地活着,活得千姿百态、风生水起。文学的根本是语言,是人之情志。“在心为志,发言为诗”,只要人心仍旧跳动,嘴巴仍想说话,文学就不会死掉,只不过金蝉脱壳、“七十二变”了。

叙事同样如此,那是人类为人生的短促和宇宙的神秘寻求安慰和解释的结果。对世界、对人心的好奇,创造了篝火边、床边、耳边的叙事。只要人类的好奇心没有枯竭,人之生命有限性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长悬头顶,叙事的一千零一个夜晚就永远不够用,就永远需要新的山鲁·佐德,把叙事的命给续下去。

需求制造供给,需求不枯竭,叙事的生产力就不会过剩。然而,从本雅明到韩炳哲,这些忧心忡忡的优秀大脑,都给叙事下达过病危通知。他们认为,“时间”和“空间”上的权威,是前现代时期故事讲述者的主要权威来源。年长者因为活得长、经历丰富而具有“年长者权威”,远行的人因为走得远、见多识广而具有“远行者权威”。但是,由于现代文明的发生和深入,人类时空经验的压缩、破碎与原子化,一切坚固的东西——包括过往叙事的发生学基础,都烟消云散了。过去的事情和远方的事情上网就可以掌握,“年长者权威”与“远行者权威”已经不能引起这个时代读者的兴趣。那么,聪明的山鲁·佐德们,你们的手里还剩下什么?

到此,问题清晰了——并非叙事这一艺术行为发生了危机,而是讲述者的权威性发生了危机。作为危机的结果,今天的故事形态正在快速更新,企图适应这个千变万化的世界与人心。新的山鲁·佐德们正在全力发展自己新的权威——想象力权威,大脑无中生有的想象和架构能力。

于是,20世纪下半叶以来,我们看到了拉美的“魔幻”现实,看到了托尔金的“奇幻”巨著,看到了好莱坞的漫威大片,看到了全球范围的“科幻”浪潮,还看到我们眼前蓬勃生长的中国网络文学。

在这些幻想的声音中间,我看到了一堆燃烧的篝火。原始部落里第一个讲故事的人,正在为好奇的孩子、最初的读者,讲述女娲、盘古或者宙斯。想象力,并非当代人的发明。

这是一个叙事返祖的时代吗?当我们像原始部落的那群孩子,怀着无限的好奇,对坐在电子篝火旁边的山鲁·佐德们说:拜托了,不要停,请再讲一个……

(作者系青年评论家、诗人,中国作协网络文学中心助理研究员)

2025-01-20 ■贾 想 1 1 文艺报 content77864.html 1 电子篝火旁的山鲁·佐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