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宁

天寒地冻，血染层林，歌声激荡，一段尘封的往事徐徐揭开神秘的面纱……

继“东北抗联三部曲”之后，作家张忠诚新近推出了同样以东北抗联艰苦卓绝战斗生活为背景的儿童小说《谁在林中歌唱》。纵观百年中国儿童文学史，战争题材的红色儿童文学经典作品，以强大而持久的感召力影响了几代读者，对少年儿童灵魂的塑造产生了重要影响。面临新的时代文化语境，追溯历史沧桑，还原战争场景，重新展现特殊境遇下人性的高光时刻，为新一代儿童读者开启认知历史、涤荡心灵的新旅程，成为当下儿童文学作家肩负的重任。

作者以“歌唱”为线索，借主人公少年小德子的视野进入东北抗联生活，凸显了艺术带给人民的鼓舞力量，揭示其为流血牺牲、艰苦鏖战的中华民族提供的强大精神支撑，从而最终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小说以“战斗歌”“喜乐歌”“摇儿歌”“哈达歌”“送别歌”“起来歌”结构篇章，以主人公小德子被组织安排进山寻找抗联七支队，以及之后投身抗联斗争的线性时间经历展开叙述，唱响了一曲悲怆与激昂相交织的雄浑乐章。作品立足辽宁“六地”文化，讲好“抗日战争起始地”和“新中国国歌素材地”的故事，书写抗联战士从传唱“战斗歌”到“起来歌”的演变过程，完成了小说的闭环结构。“歌唱”可以修复嫌隙、疗愈心灵、传递情感、激励人心，一次次在中华民族最危险的时刻挽救家国于危难，成就打不败的钢铁长城。

在小说中，由于父亲为救国会印制传单被日本人抓走而后惨遭杀害，小德子被组织安排跟随交通员苍叔、暴露身份的音乐老师荷姐一同进山，寻找抗联七支队。那里有他当侦察排长的哥哥，小德子由此开启了别样的战斗之旅。一边是生离死别，血雨腥风，随时有牺牲的危险，一边是白雪皑皑，没有补给和后援，生存环境极端恶劣，想生存和御敌，需要钢铁般的超人意志。作品细腻描绘了恶劣环境下抗联战士的英勇与智慧，如收集桦树汁、用桦树皮做本子、喝猪皮乌拉汤，等等。作品呈现出战士们为了生存而苦中作乐的丰富细节，具有毛茸茸的生活质感。由荷姐开启并交由小德子传承的“歌唱”事业，是小说浓墨重彩的核心所在。歌唱能安抚并修复破碎的内心，歌唱能寄托爱情、亲情和友情，歌唱能唤醒并激励战士们的斗志，艺术的力量一次次洗礼心灵，塑造灵魂：当哥哥牺牲时，重大的打击令小德子几乎失语，是歌唱的力量拯救了他；歌唱替代手术中的麻药，帮助伤员忍住巨痛；《秋风红叶》《哈达歌》等，传递出战地的深厚情谊；小德子还做起了“起来合唱团”的小先生，教孩子们唱歌……悲伤与喜乐交织、浓烈的情感抚慰，在战争的恶劣环境中不断滋养着主人公幼小的心灵，帮助他锻造意志，塑造品格。以苦为乐的信念支撑着他的整个精神世界，“歌声没有阻止死亡，但歌声让死亡不一样了”“有了歌声山林才是活的”“这里每一棵树都听过我的歌，它们在我的那些亲人的血浸染过的土地上茂盛生长”。小德子虽数次负伤，命悬一线，却不妨碍千里行军，护送荷姐与吴政委的孩子桦桦。他在燕尾湖学校教书，成为“少年连”合唱团团长，做吴政委的警卫员，一次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他以高度的责任感、钢铁般的意志，一边独自耕种土地，一边寻找密林中的苍叔，直到战争胜利，一生都没有离开山林。作者真实地还原了这些在和平年代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细节，让人们惊叹于彼时彼地的残酷与壮烈，从而与之共情。艺术的力量成为小说人物的内生动力，也透过书页打动了读者。抗战之所以能够胜利，是因为有千千万万个小德子，有无数不怕牺牲的英雄战士浴血奋战，面对国恨家仇，他们历尽千般苦难，在歌声中英勇无畏，百炼成钢。

面对战争，儿童文学在艺术表现上有着与成人文学不同的别样风致。这部小说最突出的特点是没有回避战争的残酷性，但将战争的残酷性置于宏大叙事背景之中，更多采用一种日常生活叙事的姿态，来表达儿童真实的情感体验，从而寻找两者之间的平衡。这种以“歌唱”为内驱力的生活、以艺术点染激情的叙述，令小说进入一种美的意境，让人读出《荷花淀》《百合花》中对人性人情之美的表达。战争在继续，生活也在继续，苦中有泪亦有乐。苍叔、荷姐、钟大姐、吴政委、乌日嘎、老巴子等人物，用浓浓的情感滋养了小德子，令他失去父兄后没有缺少亲情的温暖，这种对家国一体生活场景的还原，让战争具有人间烟火气息，充溢着朴实平和的美感，也能让当下儿童读者更容易理解中国人民取得胜利的根基所在。

（作者系《当代作家评论》杂志编辑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