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副刊

香椿的滋味

□刘亚荣

一盘香椿炒鸡蛋打败了糖醋排骨和清蒸鲈鱼,四岁小外孙吃得美滋滋,不停地翘起大拇指点赞。香椿色泽略略暗淡,被黄灿灿的鸡蛋衬托,却有了岁月沉淀后的美感,不逊青枝绿叶时。香椿滋味在采摘九个月后不减,因稀罕更招人青睐。

香椿芽是从太行山中的谷家峪来的,带着大山醇厚的气息和赠予者的情意。

那次去谷家峪,纯属偶然。从石窑小镇往西,穿过百多米的隧道,竟然是一个香椿飘香的村落,大石上题字“谷家峪”。村中院落及道路旁遍植香椿树,逾腰粗的树干、碗口大小的枝,均在两人高的位置切断,断面旁新发的枝摇曳着近半尺长的香椿叶,像一群随春风游弋的鱼。此时,已是二茬过后,飞长的香椿芽变成叶,正是炸香椿鱼的时候。老乡说:“这里的香椿早走上了城里的饭桌。明年三月三你来,那时候满村满山都是又嫩又香的头茬香椿芽。半夜里的山也是热闹的,家家户户都忙着采摘呢。”

错过了香椿的最佳采摘季,我带着遗憾,走在村中的石头小巷。

背阴处的小香椿还顶着两三寸的绛红色嫩芽,我想起母亲做的香椿鱼,不禁口齿生香,对香椿的喜欢更多了几分。但做人有原则,再喜欢也不能随意去摘。村子西南头路北,有个老母阁,石头基座、券门、歇山顶,在红灯笼的映衬下,更显古朴。从老母阁下穿过,坡上的石头房子参差,有的院门挂着锁,有的半掩着,院子里有茂盛的香椿树,令人生出回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感觉,但沉寂并不落寞,有新起的二层楼主体已完工,也有鸡鸣于此,有电动车偶尔驶过。龙王庙、泰山石敢当、树龄五十年却生机勃勃的老香椿树、宽阔的水泥路、三层小洋楼、新翻修的平房,新与旧、老与小,就在这个香椿村彼此融合着,洋溢着新生的力量。

就这么走着看着,拐过街口的石碾子,过一片香椿林,有几个蜂箱列在土坎上,蜜蜂嘤嘤嗡嗡着,在蜂箱内外起落。一位穿着毛蓝长大褂的老人,正用钩子够香椿树上的嫩芽。篮子里已有半篮。我踌躇一下,还是忍不住张口,求老人家卖一些给我,解解馋。香椿是我和爱人食谱里共同的爱。

令人想不到的是,老人慷慨地说,“买什么呀,走,到家给你取个塑料袋,都给你。”

老人的院子很方正,四间北屋,屋里是平原罕见的券顶式,窑洞似的,家具简单,干净。老人说平时只有他一个,周末在市里工作的女儿会回来看他。这香椿本来是给女儿准备的。女儿从小喜欢香椿鱼,也爱吃香椿馅饺子。老天,竟然和我的情况相似。我想起家乡的父母亲和香椿鱼。母亲过世,父亲扮演了母亲的角色,缝制被褥,炸制香椿鱼……

二茬后,香椿得了阳光雨露,仿佛一夜间就窜出半尺来的绿叶。正适合做香椿鱼。彼时,母亲泻了白面浆,把四五寸长的香椿放于其中裹浆,沸腾的油锅里,霎时游动起一尾尾鱼鳍鼓胀的鱼,油与香椿的香味满屋蒸腾。我敢说香椿鱼是大自然和母爱衍生的艺术品——薄薄的面浆呈黄色,隐隐透出香椿的绿意,其形状像写意的金鱼。酥脆缠绕着香椿奇异的香味,令人大快朵颐。香椿的滋味啊,我看无物能敌。

清洗香椿、泻面浆、放盐,我复制着母亲的香椿鱼。一尾尾香椿鱼在油锅里游弋,游到记忆深处,游到谷家峪,游入大山和平原。古老又年轻的谷家峪,养蜂老人馈赠的香椿,让他乡有了家乡的味道,游子的心也有所归依。

2025-12-17 □刘亚荣 1 1 文艺报 content82020.html 1 香椿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