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格尔,你在鄂尔多斯高原的最东方,最早迎来了高原的日出,最早获得了温暖的能量;准格尔,你斑驳凸凹的大地,仿佛民歌手奇福林那一张起伏难平的脸……漫瀚,莽哈,沙丘,海子,浪涛汹涌着远远地来了,狂烈的高原正扬起漫天沙粒与雪霰——苍苍世间兴许根本就没有哪一种调式能如漫瀚调这般直白、执拗、激烈、豪爽、忧伤与幽默!
蒙古人奇福林站在沙圪堵与十二连城的连绵山峁之上,一曲高亢激烈的长歌震颤了准格尔的苍茫大地……
是谁最早把蒙古的草原长调与塬峁沟壑的晋陕民歌拧在一块儿?是谁最先站在高原与山峁之上,唱出那沧桑沙哑而锐利的第一声漫瀚?这远古而来的漫瀚调,秦人出身的始皇帝唱过,胡汉混血的唐玄宗也唱过,中华一家的康熙大帝就更莫说了。都是混合混血,都是搅拌掺杂,都是缠绕纠结,在一起再难分开!北风起时,狼烟伴着马群的腥膻,奶酒伴着唿哨,草原人在歌声中听见了自己的风吹草低;南风再起,麦黍香气飘过黄河,胡麻油蹭亮了羊皮袄,晋陕人在歌声里看见了日子的高低起伏……
据说,这漫瀚调是一片高原与另一片高原的碰撞会合;在高原与高原的中间,是黄河最大的转弯处——八百里河套,晋陕蒙的黄土与黄沙!听说,土默特民间艺人“老双羊”从“风搅雪”中走出来,拼尽一生气力喊出了坐腔;又听说,走西口的后人“万人迷”在“顺天游”里漫游出了二人台。这漫瀚之声散漫开来,弥漫了一大片,风卷着流沙淹没了一切……
此时的大河南北,沙丘上,山峁尖,沙蒿蒿林和柳林子边上,一缕缕青岚升上了天空——“塔奈(蒙语:你)到了玛奈(蒙语:我)家,正好玛奈去会巴雅尔(蒙语人名:喜喜)啦。黄油酪丹奶子茶,塔奈的幸运多好啊。瞎眼的脑亥(蒙语:狗)还咬塔奈,塔奈急忙掏出大烟袋,狠狠打它的掏劳盖(蒙语:头),没的款待怨玛奈哇……“准格尔达拉王爷旗,准格尔地出了个乌云其。乌云其,生得美,爱你的后生实多哩。海莲花,乌云其花,玛奈口肯赛百淖(蒙语:我的姑娘美极了)!”蒙语汉话融合熔化,友情亲善谁个听不懂!草原人听见的是悠扬调,晋陕人听出了心中的欢喜!
这漫瀚调,比蒙古长调激烈,比西部爬山歌悠扬,比起那凄凄惨惨的《走西口》,更是无比的欢快、敞亮!
这漫瀚调,就在歌王奇福林那激情四溢的脸上,放射着油泠泠的光亮和色彩!
这漫瀚调,就在母亲黄河的河套臂弯里漫漶滋长,潮涨潮起,漩流着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