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来,人们都知道钱学森是大科学家,知道他对我国导弹、火箭和航天事业,乃至整个国防科技事业都作出了重大贡献,知道他是我国导弹航天事业的重要奠基人,却少有人知道他为人清廉、作风正派、淡泊名利的“另类”故事。
这些故事主要发生在钱老的晚年,主要由“拒绝”和“献出”两部分组成。
先说“拒绝”。他拒绝请吃请喝,更拒绝用公款大吃大喝,铺张浪费。他参加各式各样的会议,包括作为全国政协副主席参加政协会议,他都坚持会后回家吃饭。许多单位请他作报告,他讲完就走人,从不收受所谓的讲课费,也决不留下吃饭。
他拒绝公款旅游,退出一线领导职务后,他再也不去外地开会或作学术报告。他只是在担任中国科协主席后,于1988年夏天带科协的几位副主席到黑龙江省的镜泊湖休过一次假,赴过几次当地有关部门的招待宴会,他不得不出面应酬,但秘书涂元季看得出,他对于这种纯粹是浪费时间的应酬活动是很反感的,回到北京后,他对涂元季说,以后再也不离开北京了,就是天津也不去,谁请也不去。他还说:“我对付这帮家伙的办法就是哪儿也不去。”有人正面请不动,就激他说:“钱老,你知不知道,别人说你架子大,请不动。”他说:“你激我也没用,你们说我架子大,我就架子大。”
他拒绝出国。1955年回国后,他就出过两次国,一次是1957年随聂荣臻元帅到苏联谈判、签署《国防新技术协定》,还有一次是上世纪80年代率中国科协代表团出访英国、德国。以他的名望,想到哪个国家转转都不难,可他坚决不出去,因为有一阵子,出国风日盛,花的当然是公款,也搞不清是去考察还是借机公款出国游。他曾在一封信中批评一个去美国、加拿大考察舞台技术的小组说:“一个考察小组共四人,竟有三个是官!才一个科技人员,这正常吗?”
他拒绝参加任何成果鉴定会,因为他知道当下的鉴定会名堂很多,如果去了,爱较真的他弄不好就生一肚子气,何必去呢?
他拒绝参加任何“应景”式的活动,比如开幕式、揭幕式、剪彩仪式等等,他认为这是浪费他的时间,不如在家看书或思考问题。
他还拒绝题词、写序,拒绝任何礼品,拒绝别人擅自封给他的任何头衔,拒绝为他写传、拍电影、电视剧。所以你现在看不到有哪本书是钱学森写的序,看不到任何他的题词。他拒绝了深圳一位老板赠送给他的一幢豪华别墅。就连他80岁生日那天,中国科协办公室送给他半斤茶叶,他也给人家退了回去……
他这一生,拒绝了好多好多,凡是他认为不对的,他就坚决拒绝,不留情面。当别人为能戴上两院院士头衔而绞尽脑汁之时,他曾两次给时任中国科学院院长的周光召写信,恳切要求辞去院士称号,说自己年老体弱,已不能完成院士应该完成的任务,意思是不能再占着位置不干事了,应该把宝贵的名额让给正值盛年的优秀科学家。
他拒绝,是想独善其身,以实际行动抵制愈演愈烈的不正之风,做一名堂堂正正的共产党员,看到腐败现象得不到解决,他忧愤地写道:“真是心急如火!”
再说说他的“献出”。
早在1958年,他的《工程控制论》在国内出版,中文版稿费有1000多元,这在当时是一笔大钱,他二话没说,献给了由他亲手创办的中国科技大学力学系,资助贫困学生买学习用具以及系里购买器材。几十年后,还有当年的学生写文章说,那时钱老出钱给买的计算器仍然保留着。
1962年前后,他的《物理学讲义》和《星际航行概论》出版,得稿费数千元,这在当时是一笔巨款,且那个时候是三年经济困难时期,他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也是勒紧腰带过日子。但是拿到钱,他就作为党费上交给了党小组长。
1978年,全国政协给他的父亲钱均夫先生补发“文革”期间欠下的工资,计3000多元,而他的父亲已于1969年去世,他是惟一的继承人,但他认为父亲去世多年,这笔钱不能要。退给政协遭到拒收,怎么办?他故伎重施,全部当做党费上交了。
1994年,他获得何梁何利基金奖,得100万港元。他思前想后,觉得这笔钱不能留下,于是转交给促进沙产业发展奖励基金会,献给了我国西部的治沙事业。
2001年,他获得霍英东基金会颁发的科学奖金,也是100万港元,像7年前那样,他再次把这笔钱献给促进沙产业发展奖励基金会。他说,中国有60亿亩草原,是农田面积的3倍,把它治理好了,将会对中国的可持续发展产生重要的影响。
这一生,他献出了很多很多。上面说的,仅只折射出他的金钱观。他说过:“我姓钱,但我不爱钱。”又说:“我是一名科技人员,不是什么大官,那些官的待遇我一样也不想要。”
一直忘不掉去年秋天,在他居住了大半辈子的老房子里,90岁高龄的钱老夫人蒋英教授讲述的一个小故事——钱学森年轻时喜欢绘画,敦煌是他早就向往的地方,他很想去看看莫高窟的壁画。自从参与火箭导弹研制以来,到他退出一线,20多年的时间里,他无数次到大西北的导弹试验基地,可他却没有去过一次敦煌。我们不解,问为什么呢,从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到敦煌,基地派个车接他去看看,并不费什么劲啊。蒋英教授是这样回答我们的,她说:“一是钱学森他太忙,还有一个原因呢,我问过他,他说,我怎么好意思利用工作便利,去游山玩水?同志们会怎么想?结果呢,一直到去世,他都没去过敦煌。”
听到这儿,我的眼睛里忍不住蓄满了泪水。
这一桩桩小事,彰显出钱老高尚的内心世界,别人看到的,是一个形象高大的钱学森,我看到的,是一个圣洁的灵魂——安静、明亮、淡然、无私、坦荡、纯粹。一个人物可以过时,一位科学家的成就也会被后人超越,但科学精神是永恒的,钱学森的科学思想和科学精神像他的灵魂那样,在历史的长河中将会散发出永远的芬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