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书香中国

战胜“恐惧”

——谈《北京往事》

□徐名涛

一本书,如同一个人,一条河,或一颗行星,有它必须遵循的宿命,也有藏在宿命里的轨迹,是绚烂还是湮灭,全看它的机缘,《北京往事》难得遇上了好运气,十年后作家出版社重版。

关于《北京往事》,无论是媒体还是我个人都说得太多,我也烦了。但我还是要强调,这次我用一个月时间作了重大修改,有些人物命运的走向几乎是重写。如此费劲地修改一部旧作,以期日臻成熟,不只想不辜负姜老师的知遇之恩,正像我几年前说的那样,它原本就是一本过程中的书,寄托着我纷繁的寓意。

当人得知我还在写作时总一脸不屑 ,都什么年头了,还写什么小说。惟有姜琳老师慎重地说,你应该专门写作,否则我们少了一位好作家。这也是我在不惑之年后的强烈意愿。长期以来,我一直就像一株奇怪的植物,在弄错的土壤里凭空绽放,枝繁叶茂,花红柳绿,全然不知依附的土壤,经不起推敲随时塌陷。

与其说《北京往事》是一部写抑郁症的书,我认为更是一本关于恐惧与爱的书。残酷而又仁慈。

人是必死的动物。因而人也是无助的。我们除了快乐地过一辈子,别无选择。

临终的人渴望天堂。失恋的人渴望解脱。疲惫渴望休憩。寂寞渴望温暖。恐惧渴望安全。

渴望的二律悖反在于:因为不幸我才渴望,因为渴望也许我会更加不幸,因此渴望本身就是结果。渴望什么就变得尤为关键。

安全是快乐的源载体,没有谁在战战兢兢、患得患失中能获得真正的快乐,一旦你有了恐惧,实际上潘多拉的魔盒就在你心中打开了,你不但远离了快乐,甚至梦想快乐的能力也会被耗尽。实际上目标明确的恐惧总会有解决的办法,比如受到歹徒的敲诈威胁,一旦歹徒被绳之以法,那种担惊受怕就会随之消失。最致命的恐惧恰恰是莫名其妙的、不存在的、臆想中的恐惧,它像一条河流潜匿你生命的深处,没有源头也没有方向,却随时能奔腾咆哮,折磨得你死去活来。荣格说,人类最大的敌人不在于饥荒、地震、病菌、癌症等,而在于人类自身。

当然,我们也不要过于悲观。在希腊神话中,人并不是神──宙斯创造的,而是反抗宙斯的普罗米修斯。这比基督教的创世说更耐人寻味,对今天的我们有更多的启示。不要害怕,你总会有茅塞顿开、豁然开朗的一天,你的基因、染色体、血型不可改变,但是你的性格是可以塑造的,你对事物的态度是可以改变的。第一个上太空的前苏联英雄加加林在返回地球时受到赫鲁晓夫隆重接见,当时他问加加林:你不害怕吗?加加林回答说:如果我害怕,我在大街上也是不安全的。

于是我问你:你究竟害怕什么?

我们害怕“害怕”本身,我们恐惧“恐惧”本身。

人们一旦遭遇那种成为一种状态的“恐惧”,战胜这种状态有两种途径,首先要检查一下“恐惧”的温床,就像阳光对应灿烂,夜色对应黑暗,你的心情是不是为“恐惧”提供了肥沃滋润的土壤?伴人一生的是心情,好心情胜过当上美国总统,坏心情却让你羡慕路边乞丐,如果暂时克服不了恐惧状态,你就迂回地一点一滴地驱逐恐惧,用明媚的、新生的东西占领固有的东西;另一方法就是把问题推至底线:假如我失去了这份工作,我会成为乞丐吗?假如我不在意别人对我的伤害,那么这种伤害的分量恐怕还不如一片落叶。

举重若轻的惟一办法就是换一个角度,换一个角度杀人都会有理由,何况你的那一点不存在的恐惧?换一个角度,你会感到快乐其实是不期而遇的,而这时候拉开窗帘,窗外早已是一片辽阔无垠的灿烂世界。

《北京往事》自然不是一本心理学教科书,窗帘早已不拉自开,高文由于陷得太深,已经感受不到窗外灿烂阳光,却不经意中成了心灵救赎者。残酷依旧,但仁慈浩大。我本人真心为他祝祷,不知道读者对这样的结果是否满意。我在书中竭尽所能见缝插针地挖掘的是产生恐惧心情的土壤,原来广袤的土地危机四伏,荆棘丛生,我们连一声招呼也不打,毫无征兆地被抛到这里,无依无靠,孑然独行,在充满假象和畸形的俗世盛景自欺欺人蒙混过关,老夫子的“而立不惑知天命”给我们的人生早就准备好了一副安乐死的药方,我们似乎没有选择。

看完书稿,姜老师在电话那边久久无语,我不知道会有什么消息传递,却原来“非常共鸣”,并说,“这部书让我感到我们一定要信仰什么”。

这正是掩藏在《北京往事》里最深沉的期望,如果我们沦陷土壤变成《圣经》诗篇中的磐石,那么无论是实在的恐惧还是臆想中的恐惧,都不会把我们击倒,养分充足,甘泉不断,无论你是富人还是穷人,都会如沐春风。说到底,在这个人人自危的世间,我们缺乏的不是名宅豪车,更不是一日三餐,而是一种让我们内心镇静的力量,如果我们还没有准备好,暂且不要给这种力量命名,但你肯定需要它,如果《北京往事》能以反面故事若隐若现传递出这样一个信息,那就是,你需要这种内心力量比你理应需要的还要多的多,那就是对作者莫大的慰藉。

2012-02-10 □徐名涛 ——谈《北京往事》 1 1 文艺报 content33226.html 1 战胜“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