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文学院

事实上,我们每一位诗歌写作者,都有一个内心的摊位,需要悉心去守护,去经营,去秘密地葆有

诗歌是一条 修身的秘径

□叶 舟

我住在一条槐树荫蔽的小街上。它还保留着上世纪70年代的风貌,缓慢、悠长、日光散淡。我喜欢在街上溜达,东瞧瞧,西望望,买几个锅盔(烧饼),拎一把芹菜。这是一种类似小说的生活,充满了市井气和油烟味儿,带着隐秘的欲望。

它背倚皋兰山——皋兰,是一种香草的名字,与兰花同科。如兰之城,就是“兰州”一词的由来——距黄河也不过才二里多路。在写下这行文字时,满街的槐花开了,那种暗淡的清香又符合诗歌的身份,有来路,但不需要追问。因为,一首真正的诗是拒绝剖析、经不起踏勘与究问的。它应该是一团浑圆的气息,扑面袭来,养人性情。

在小街的一角,有一个调料摊子。

三轮车的盖板上,摆满了几十只瓶瓶罐罐,里头约略有花椒、大料、肉桂、小茴香、丁香、白胡椒、木香、陈皮、白芷、姜片、白果、甘草和肉蔻等等。这些名目,使人仿佛能窥见一座万物生长的植物园,一片葳蕤的土地,迎向四季。摊主是个40出头的人,经年坐在凳子上,抽烟喝茶,打望着过往的行人,表情木讷,不苟言笑。说实话,我从未见过有人在他手上称过哪怕半两三钱的调料,似乎他从没开过张,但也不见他发急,去做别的什么营生糊口。有一年腊月里,我心血来潮地想煮一斤羊肉,便按着菜谱上的说明,在他那里买了一两小茴香。料没有用完,后来也不知所终,但替他开过一次张,见面总要点点头,各自闭住嘴巴。

早起时,他支妥摊位,将各色调料盒一一打开,摆定后,自己泥塑在一旁。傍晚收工了,他又挨个儿拧起来,骑行回家。我不了解他的家境,只知道他是调味品的主人,出售香料。残酷的是,他的那些杂乱的香料,还抵不上周围卖创可贴、内衣内裤、陇西腊肉……酱醋店、裁缝铺子、彩票店和麻辣串的生意红火。落雨时,他会支起一把大伞,护紧调料盒;日光沸腾时,各色调料会泛出奇异的光泽,像炖着一锅生活的内容。

现在,我似乎明白了。

事实上,我们每一位诗歌写作者,都有一个内心的摊位,需要悉心去守护,去经营,去秘密地葆有。——诗歌,不再是日常必需的盐,亦不再是沾满露水的大路菜;它只是一条修身的秘径,一种催问性灵的香料,不分寒暑,无论短长。在这样一个逼仄的时代,诗歌仅是一种奇迹的香草,却不再有身世和谱系。

但,盐是什么?

惟有上帝他老人家,才斗胆说:“我是你们中间的盐。”

人生的幅渐渐窄了,于是挚爱的友人、酒、书卷和打马漫游的方向便珍贵起来,包括诗。这首诗为我一生所钟爱,从少年时的奔跑,到青年的吟咏,须臾不曾忘怀。它出自罗伯特·布莱,由郑敏先生译介。它说:

悲痛是为了什么?在遥远的北方

它是小麦、大麦、玉米和眼泪的仓库。

人们走向那圆石上的仓库门。

仓库里饲养着所有悲痛的鸟群。

我对自己说:

你愿意最终获得悲痛吗?进行吧,

秋天时你要高高兴兴,

要修苦行,对,要肃穆、宁静,或者

在悲痛的山谷里展开你的双翼。

2012-03-26 □叶 舟 事实上,我们每一位诗歌写作者,都有一个内心的摊位,需要悉心去守护,去经营,去秘密地葆有 1 1 文艺报 content18157.html 1 诗歌是一条 修身的秘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