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轻轻地触及水面,一点,两点,轻到只发出一个声音。
一簇花的声音爬满了里面的院墙。
背景柔和,颜色朴质,隐隐约约地泛着月亮的白光……早上的露珠——
手,轻轻地点一点,花、叶,植物之外,突然加上了浓郁的风景,如一位癫狂的画家,在日光的暴晒下,用十种以上的颜色砸向画板——战争、硝烟,奔跑的战马,和不协调的嘈杂声。
你的手砸向音乐的大海,硬邦邦的岩石,碎裂。
你不理会这一切,挥着手退场,节奏果断,斩钉截铁,不留后患。
你走了,头发白了,皱纹形成沙滩上孤意已绝的波纹。
你唤不醒庞大的军队,只有一些低沉沉的红色大提琴跟着你漂浮于植物繁密的小溪。
小小的鼓点,孩子般自作主张而略带点胆怯地加入你的队伍。你的眼睛却闭上了,向内。
你看见客厅里的书本,看到了汹涌的黑暗之光——奔逃。
整个池子里的机关全部在不经意间打开,唤醒了?
你的小指挥棒握在右手里,放于腰旁,没有动。左手齐肩,轻微划动——
从哪里来的军队?远远的马蹄声,突然而至,兵临城下,现于营地的每一个角落。
城堡消失,砖石灰飞烟没。灵魂突奔,以整体的力量冲出:一个方阵,两个方阵,五十个方阵,手持长矛,冲出——
你轻抚一群困兽,从容走进它们的队伍。
石头的声音冶炼成一个音符,长度为两秒。
困兽,奔跑……
你虚空的左手轻划。
右手的指挥棒轻到
——光挪动于湖面……
二
年轻的孩子,把你请出来。
他幅度较大地从左边直接跳到右边。钢琴于他也许大了点。
你用意不用力地指挥着。好像一切都不在乎的样子。
他是个孩子,动作胆怯,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按在琴键上,有些犹豫。他在上演一幕剧景。终于,他,双手紧密地按在黑白键上,递序细密,节奏分明。
所有的人都在用眼睛倾听他。
一声脆响,一声混音,一个涵洞里的回音,一个下午的城市里的尖叫,是孩子细微的呼喊?是灵魂里顽童的窥视?从哪里弄来的这些声音!
你这位老者,与顽童光辉同处。渐渐地,你这位老人,成为旁观者——右手从胸前划出去,小指微翘:舞蹈者的小情人,赤脚在屋子里笑着奔跑——窗户临山。
孩子小心翼翼地重复地弹奏着两个轻柔的键。像一次戏弄,和友善的对抗。
孩子又重重地弹出一串音符,他跳动着,走远,与自己一次次握手。
你双手抚慰他,走出自己的花园。你的手几乎静止下来,召唤他,注意不要忘记了自己的小院子。
很多优秀的灵魂守护者协助你和孩子……让道路舒缓……
你和孩子,走在落叶铺满的道路上,高大的树木左右相峙。宽阔的红叶。漫步交谈、遐想,他会跳在你面前,退着走,与你谈论那个看了你近十次演出的女孩,还有,住在与你相隔一条小巷的那个孩子,她们家住在一个拐角的地方,外面,有条小水沟。
你的面前只有这个孩子。群英聚于旁,聚于内。
孩子真真切切地看着你:明澈、纯净。
经过很多山梁和坎,他终于闭上了眼睛,任手流动成曲。
你引导着,告诉他:平静地听暴风雨的军队,从历史的尘埃中走出来,淌过故乡的河流,每一寸山河之上,都飘动着血的历史。你想对与日本有关的任何人说:
——不允许遗忘!
——不允许背叛!
——不允许不道歉!
——不允许乱涂乱改!
你这老人也被淹没了,音乐,太多,太多。
孩子指不离键,轻柔的舞者,滑向你,清亮的单一之乐,滑向你,继续……
不断地看到你的脸。鼓点的到来,意味着什么?
你们互相唱和,一起一落。
几滴水,小雨,滴落杯中。
你消失,只有孩子在奔走相告。
雨水在暗示我们:坐下来。
你快睡着了,双手微微平举,只有小指挥棒在动:
是早晨,花、虫子、小兽、落叶,田野里的味道。
是中午,城市里的道路、光亮的水帘,落满叶子的水池。
小空间的、方形的咖啡、小书吧,几本童年的小书。孩子坐在最里面,与大他两岁的姐姐翻着一本画册。不是戈雅的画,为什么必须是他呢!我来设定为卡洛的画。
孩子出门。
转弯,
城市,大道
高楼最里面,靠近小树林旁,你家亮着深夜里的一盏灯。城市,深夜里,亮着无数的光,有些寂寥。
轻的音乐,你不断地砸进来,你的跃动和消失一样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