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门神》开始，“追光动画”以现代视角重述中国神话、自主构建本土动画工业为定位，进行了多年的本土动画探索，但直到2019年春节档的《白蛇：缘起》，其作品才被业内和市场认可，神话题材、古典美学、商业动画叙事与技术达到了一种融洽的平衡。

但到了《白蛇2：青蛇劫起》，这种平衡感又被打破了，水漫金山的视觉奇观、修罗城的诡奇空间营造以及全程迅疾激烈的动作场面都呈现出相当高的制作水准，让我们对国产动画的技术越发有信心。但“追光动画”长期存在的问题越发明显，过于重视技术并迷恋设定，在美学风格、叙事结构上都有明显缺憾。

《白蛇2：青蛇劫起》扔出了一连串设定，主角小青堕入修罗城之后，蒸汽朋克感的城市景观、来自各个朝代的人鬼神妖、争斗不休的两大门派、不断袭来的精灵丧尸、“风火水气”四大劫等设定正在努力自洽，导演告诉我们，这是小青要挑战的炼狱劫难，更是小青要认清男人寻找女性独立的过程。

片中小青寻找女性独立的方式，是认清了一个个虚伪、卑鄙和懦弱的男人。既然这场劫难是要完成女性的成长，那么劫难本身应该是男权的外化体现，而不是让小青去找一个又一个男人并发现“男人都不靠谱”“我命由我不由男”等等，对抗男权形成的桎梏、障碍与劫难本身才是影片应有的所谓现代独立女性的方式。在主题表达、主线设定与世界观相互剥离的情况下，修罗幻境的世界观成了一个皮囊，无法体现人物真正的成长，导致很多叙事无效。何况，一个角色的成长并非要附庸在另一个重要角色之上才能完成，青蛇并非要救白蛇才有自身的意义。

影片中，白蛇被镇雷峰塔后，青蛇进入修罗幻境遇到各种不靠谱的男人，最后被性别意义含混不清的白蛇以死相救，最终用意念打破了幻境中的雷峰塔拯救了白蛇灵魂，姐妹两人还要在现代重逢。对于一个修炼千年见过世间各种沧桑的角色而言，姐姐还是她的天；对于一个要避免重复姐姐悲惨女人命运的角色来说，认知却局限于“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这让我们不得不反思小青的现代和独立。

从《新神榜：哪吒重生》开始，“追光动画”对于貌似新奇的设定非常热衷，是否创新先不说，到叙事与表达的关键时只能靠主角喊口号。倘若真要讲女性独立，除了对抗修罗幻境中的男权形成的劫难，还要在自主打破劫难之后，告诉白蛇真正镇住她的不仅仅是法海坚持人妖殊途，而是千百年来的男权牢笼。

当然，这样对于动画片而言就过于沉重了，这又是一直困扰我的一个更深层的问题，既然是动画片，为什么要用真人都市情感题材电影（甚至是电视剧）这种近乎庸俗的人物关系和情节设定？很多评论都提到了“男性凝视”这个概念，指的是“追光动画”以男性视角去塑造和消费女性，从影片中可以找到诸多相关的镜头。但在这里我们不去揣测所谓“男性凝视”成因，更值得探讨的是关于商业动画的定位与认知。

动画作为一种影像艺术，理应用超越真人电影的方式去探索更有想象力、更寓言化的表达。动画电影并非都要如迪士尼一般童真美好，欧洲、日本很多独立动画在暗黑或者极致风格上往往走得更远。但在《白蛇2：青蛇劫起》以及“追光动画”很多作品里，视觉风格往往成了噱头，人物塑造和情节设定却沦为真人电影的简单复刻，而缺乏动画电影的灵动、轻盈或者极致趣味，片中角色被诟病“网红脸”以及“男性凝视”场景也正源于此。

如果动画电影不能超出真人电影之外去演绎更具想象力的影像，将会丧失其存在意义。“追光动画”作为国内难得独立成体系的本土动画团队，多年来在本土文化与工业化结合上的努力有目共睹，但对于动画电影本身的主题表达与艺术探索，似乎还应该回归动画艺术本身一些，才能走得更加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