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隐喻，就是运用视觉的方式来“打比方”。这是视觉艺术工作者在创作时的基本素养之一。

一对中年夫妻一言不发地坐在长桌两端各自用餐，墙壁上代表夫妻二人的黑影不断纠缠，暗示他们的感情出现了问题，这是2021年入围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奖的《无论如何我爱你》的开头。影片讲了一对失去女儿的夫妻艰难度日的故事，在短片中，这对沉默的夫妻既没有声嘶力竭的呐喊，又没有悲痛欲绝的痛哭，但这种无声的沉默却令笔者数次落泪。

除了“经历巨大悲恸后的沉默”这一情节本身令人共情，这也和作者运用视觉隐喻将这对夫妻的心理活动外化的修辞方法有关。在影片中，一对浮在空中的影子呈现出了夫妻二人的内心世界。影子灵动地在空中飞舞体现着二人和女儿一起生活的快乐；影子之间的相互纠结和缠绕则投射出失去女儿后的痛苦。失去女儿后，父亲看到女儿曾经在院墙上画下的蓝色印记时不禁匆匆逃离，此时代表父亲的影子却贴着墙壁，抱紧了那团蓝色。父亲的逃离和对蓝色印记的拥抱，代表了父亲心中伤痛与思念纠缠在一起的矛盾心情。

关上女儿的房间，离开一家人曾经嬉戏的院子，当音乐响起时，女儿的影子还是出现在了房间中。一家人以影子的形式重新团聚，也把这对夫妻带回了曾经的快乐时光。这个幸福家庭的往事历历在目，直到一天早上，女孩背上书包走向学校。在这个令人永远不愿意记起的早晨，两个影子疯狂地试图拦住女儿、化作一道黑色的屏障挡住女儿、甚至试图缠绕在一起，最后仍然无能为力，像流沙一般消散。虽然这是父亲和母亲内心深处最不愿面对的，但过去的终究不会改变。女儿在校园枪击案中不幸丧生，“无论如何我爱你”是她留给父母的最后一条信息。

这个短片在形式的表达上令人印象颇深。在短片中，动画师运用了黑白的线条、豪放的笔触，利用数字方式模拟出概括而不失粗粝的形体质感，绘制出有炭笔画味的影子。现实中，这对父母被无力感充斥着，他们的动作也被表现得非常克制。在这里，夫妻内心翻滚着的复杂情感通过影子这一隐喻进行了表达，是影子的动作将人物的内心进行了外化。

如果说《无论如何我爱你》中的影子是人物内心世界的外化，那么在另一部动画短片《线程》中，视觉修辞的手法则用来表现一对母女之间的关系。《线程》的一大特点，是将人物关系外化在一根细细的红线上。短片讲了一对母女的故事，一个走在街上的成年女性抓住空中吊着的一根红线，她被红线牵引着飞过森林、来到海边，顺着红线的指引在沙滩上找到了一个小女孩，这就是她的女儿。母亲照顾女儿的生活起居，慢慢陪伴着女儿长大。母亲手握红线，看着女孩来到学校和同伴嬉戏。直到有一天，女孩长大了，母亲卷起手中的红线，她和女儿都把象征着牵挂的红线放在了心里。长大的女孩像母亲年轻时那样，走进人群，跳起来试图抓住悬在半空中的另一根红线，同时期待着这根线将自己带到另一个孩子的身旁。

红线作为图像的隐喻，象征着母女之间的情感连结。在女孩小的时候，这种连结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一根细线。当女儿成人走向大千世界，她和母亲拥抱、认真地告别，这份连结便被两个人收起来，放进了彼此心里。

我们常说二维动画是一种灵活的表现方式。一个影子化作飞翔的鸟、一根缠绕的线化作两个相拥的人，这些令人惊艳的帧与帧之间的变化，是二维动画在创作时得天独厚的优势。在《无论如何我爱你》和《线程》这两部二维手绘动画中，创作者充分运用了隐喻的视觉修辞方式，将难以用语言说清的情绪和关系，用视觉化的方式表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