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版:专题

向“中国时间”与“中国美学”掘进

□周新民

“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青年写作者何为”的主题,其实可以做一个转换。这个命题背后, 其实蕴含了当代青年作家如何向“中国时间”和“中国美学”掘进的问题。“中国时间”是青年作家首先要思考的问题。时间既是客观的、物理性的表现,同时,它也是一种价值体验。

对这些青年作家的创作,我有一个整体印象。首先要肯定几位青年作家在创作上取得的优秀成绩。青年作家们很擅长写个人情绪、情感、内心世界。这样的写作倾向很契合青年写作的特点,充分展现了青年亚文化的个性。其优势在于便于充分展示青年一代作家的成长体验,丰富了文学的表现视域。但是,有一个重要问题是,一定不要把这种情感、情绪看作仅仅是原子化个体的主观表现,用情感、情绪覆盖当下社会发展的客观情形。这种以主观代替客观的书写,也很难完成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中国时间”的书写。青年作家的情感体验应该和“中国时间”建立起有机联系。中国式现代化和西方现代化是完全不一样的现代化模式,它体现了中国的历史观。置身于中国式现代化历史洪流中的青年作家,应该将自身的切身体验和“中国时间”建立起密切关联,而不能仅仅是移植、复制西方的时间与体验。

从青年作家现有的创作来看,复制、移植性的写作痕迹还是很明显。我们能在青年作家的笔下看到熟悉的笔调与情绪,能鲜明地感觉到西方文学经典对于青年作家的影响。这种影响可能不是技术层面的,而是根本性的。它体现为青年作家对于“中国时间”表现上的无力感和疏离感。在这种无力感和疏离感的驱使下,青年作家很容易陷入一种自我情绪的抒发,进入自我世界的闭环书写。我能感觉到青年作家在书写自我世界时技术上的成熟。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要把所有情绪、情感,回归到“中国时间”上来。中国式现代化的宏阔历史进程,给青年作家带来了全新的生活体验,为青年作家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会。我相信,青年作家在表现“中国时间”上会找到更大的文学创作空间。

怎么表达“中国时间”,当然会涉及很多方面的问题,回到“中国美学”应该是应有之义。就本次青年作家的小说作品而言,我意识到,很多青年作家在短篇小说文体上还存在诸多需要调整之处。一些青年作家的短篇小说,美其名曰是短篇小说,但事实上有一些是长篇小说的骨架或者是中篇小说的缩写版。之所以出现这种状况,和青年作家忽视中国短篇小说传统是有密切的关系。中国传统短篇小说看重白描,重视叙述,以写意为基本表达方式。近些年来,《聊斋志异》受到了文艺界的重视,在我看来,它的文体传统是值得我们学习的。《聊斋志异》所收录的短篇小说基本都很短小精悍,最长的也就是三四千字,最短才百余字。但是,其艺术概括力和艺术表现力是惊人的,它代表了中国短篇小说艺术的高峰,值得青年作家去学习。有些作者要么重视故事的演绎,把一个故事打碎,穿插进一些琐碎的细节,缺乏必要的概括力和表现力。有些短篇小说要么写得比较长,比较繁杂,头绪很多,缺乏艺术上的提炼。对于青年作家来说,沉浸于中国美学传统,从中国美学里寻找创作上的概括力、表现力尤为重要。

“中国时间”也好,“中国美学”也罢,归根结底涉及到中国的价值观的问题。青年作家在看待生活与表现生活的时候,有一个需要超越经验的问题。也就是说,青年作家如何回归到中国优秀文化的价值立场上去看待生活与表现生活。中国优秀文化传统看待人性的立场和西方是不一样的。中国文化是乐感文化,信奉“人之初,性本善”。这种文化立场曾经被批判,认为中国文化的桎梏在于缺乏悲剧精神。这种观念认为,西方文化对于人性恶的表现是文学艺术的基本价值立场。殊户不知,这种看问题的方式是有局限性的。西方文化在某种意义上是罪感文化,它信奉“人生而有罪”。“人之初,性本善”与“人生而有罪”是两种不同的文化立场,从根本上决定了中西审美上的差异性。由于受到西方文化的影响,青年作家在其创作中大量表现人性之恶。这样的书写自然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价值之间存在偏差。更重要的是,它限制了青年作家从一个更高的维度来审视生活与表现生活。人性之中自然有其“恶”的一面,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这种“恶”不仅有其历史境遇,也有现实的局限性。青年作家从人性之善的立场上来表现人性之恶,才能找到在思想上和艺术上进入更高境界的通道。

中国式现代化的理论构想和社会实践,为青年作家创作出有历史深度和艺术表现力的作品,提供了历史机遇。只有把笔触向“中国时间”和“中国美学”突进,相信青年作家能创作出和这个时代相媲美的优秀之作。

2024-12-30 □周新民 1 1 文艺报 content77610.html 1 向“中国时间”与“中国美学”掘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