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平勇的小说创作,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温暖而光明。这种温暖和光明不是直抒胸臆式的,而是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感染读者。他的小说常采取以小见大的方式进行构思和创作,代入感强,令人觉得亲切,读来轻松。他的“小”可以概括为“小切口”“小人物”“小细节”“小生活”,但这四个“小”却能构筑出温暖光明的大世界,刊发在《光明日报》上的系列短篇小说《清水沟人家》《婚房琐记》《拐角处》《月光》即是如此。
刘平勇写作时善于找到独特的“小切口”,切口虽小,却溢满温暖和希望。如《清水沟人家》以“家住清水沟的85岁母亲打电话告诉儿子,村口的杨三爷走了,要儿子无论如何回去一趟”开篇,“村口的杨三爷”说明他和“我”并无亲戚关系,母亲却让“我”无论如何回去,人情味儿令人温暖。作者由此展开对时代之变的书写,写出杨三爷的一生,写出高寒山区人们的物质和精神变化。在落后贫穷的时代,邮差为了送一封信,要走40里山路,还得在送信人家寄宿一晚;如今可以坐飞机到市里,再坐公交到村里,路全是柏油路,房子都是小洋房。70年代,村里只有杨三爷一个识字人;几十年过去,清水沟有了全市最具代表性的农村书屋。山村人民从物质到精神上的巨大变化,让人们对生活充满希望,并且相信生活会越来越好。小说处处充满温暖意蕴,比如邮差为了给“我”家送信,翻山越岭,“我”家为了感谢他,拿出最好的饭菜招待。邮差感动之余,信封、邮票都不收费,还时不时给“我”买作业本和笔。一个个朴实善良的人们,身上的闪光令人感动。
《婚房琐记》从表哥要还“我”30年前借的680元钱入手。“小切口”一拉开,背后是30年的时代变幻,是一代人的生活变迁。30年前,“我”住着12平方米的婚房,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女儿出生后,一家人蜗居在小房子里艰难生活。从在外租房改善生活到两次买房,作者用房子的变化写出时代的变化,老百姓随着改革开放过上了富裕的生活。表哥当年给即将结婚的“我”免费打家具,但在快完工时突发疾病,借走680元钱。30年后,表哥生活宽裕了,一定要还钱,还要附上利息。而“我”那时拮据,借给表哥的钱有一部分也是借别人的,但从没想过让表哥还。现在表哥执意要还,“我”也执意不收。这种感人的亲情,让我们重新审视内心,重新相信善良温暖的力量。
刘平勇小说里的人物都来自山村,比如邻居、父亲、兄弟等,发生在他们身上的都是琐碎小事。但通过对这些“小人物”的塑造,我们看到了一个个生动鲜活的形象。这些人那么平凡,身上却散发着真实、温暖、美好的气息。透过他们,我们仿佛看到了家乡的亲人,感受到人类共同的情感。《月光》的主要人物是“我”的父亲和吉叔,小说通过吉叔家盖新房请父亲吃饭这一小事,描写了父亲和吉叔两个年过七旬的老人在新房热闹氛围中的落寞。他俩都失去了老伴,成为丧偶的孤独群体。通过对两位老人的描写引发对老年群体的关注,这显然是时下的一个重要命题。作家巧妙地用年轻人的热闹喧哗对比老年人的空寂落寞,增强了文章的艺术效果,入木三分地刻画了老年人的生存状态。小说中的“我”作为儿子,一直在陪两位老人聊天,两位老人也是因“我”带他们组团去北京玩而相识。“我”的真诚、善良和孝顺,也让读者深切地感知到为人子女、为人父母的责任。
刘平勇的小说,擅长用细腻的“小细节”来推动故事情节发展。这些“小细节”真实生动,能很快把读者带进故事中,并在阅读中和作家形成一种博弈。读者对将要发生的故事也会进行想象和创作,而当作家的情节与读者相悖时,读者会感到惊叹,进而引发思考。如小说《拐角处》里的细节:“老爹高声说,当初修路的时候,我让出了七八丈田,这个拐角处才有现在这样宽,几年了,我从来没有在这里晒过东西,从来没有享受过拐角外的好处,我都提前在拐角处用粉笔写了字,说我就晒两天谷子,请大家不要跟我争,这地方我是付出七八丈田的,可偏偏有人要跟我争!你说还讲不讲道理,还有没有良心?”这个父亲显然很愤怒,他让出田地,修宽了路,却从没享受过好处,唯一一次事先声明,还是被人霸占。读者由此产生共鸣,想象是何人如此自私。结果出人意料,那个霸占拐角处的人竟不识字,当他知道写在拐角处那些字的意思后无比自责,收起苞谷并向父亲道歉。而愤怒的父亲知道真相后自觉过分,第二天把拐角处打扫得干净,专门去帮那人背苞谷来晒。一系列矛盾冲突,折射出满满的温暖。
注重“小细节”的描写,对刻画人物性格、揭示人物内心世界有着重要作用。“我发现我爹和我妈的饭碗里只有半碗饭,他们吃得很慢,给自己夹肉的时候,只夹了一点点,然后放在嘴里老半天咽不下去。这跟他们平时吃饭完全相反。”这个细节出自《清水沟人家》,写的是父母招待邮差和杨三爷时的情景,既写出了家里的窘迫,也写出了父母的善良。小小一个细节,活灵活现地勾勒出一对善良农村夫妇的形象,展现出这类人共同的生存状态以及他们的善良淳朴。
“小生活”指的是那些平凡简单的日常生活。《婚房琐记》里的借钱还钱,以及表哥为“我”打家具的故事,都是平常人家的平常故事。《拐角处》围绕父亲要把人家晒在拐角处的苞谷丢掉这件事展开,《月光》围绕父亲去人家新盖的房子做客这件事展开,《清水沟人家》写了70年代邮差送信到“我”家以及杨三爷到“我”家代写信等日常小事。每篇小说里的生活都是日常化的,让人觉得亲切。作者通过这些“小生活”来反映大时代,反映千家万户共同的“大生活”,这些“小人物”身上的共同情感,构筑起一个五彩缤纷的温暖世界,其间弥漫着希望的火花。
综上所述,作者正是通过“小切口”“小人物”“小细节”“小生活”,呈现出不平凡的大世界,这个大世界里有大时代、大情感、大生活,还有大爱、大温暖。走进这个温暖的世界,我们看到了人类的美好,我们的生活和生命因此变得轻盈灵动、充满诗意。
(作者系云南财经大学教授,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课题“云南人口较少民族文学从口头传统向书面创作转型研究”23BZW184阶段性成果)